你的榮光 作品

第 84 章 記一功

 隨後,周椋將完整的計劃透露給陳建成,為了讓陳建成相信自己,他還說了幾件關於黃言炅的糗事,意圖不留痕跡的貶低黃言炅,抬高陳建成。

 而在他的娓娓道來當中,陳建成的表情也越來越認真、越來越急迫、越來越高興,看起來他對這個計劃不是一般的滿意。

 全部聽完之後,陳建成立刻起身,吩咐身邊的教眾,讓他以後就把周椋當做清風教的護法一般對待,一切吃穿用度,都向他這個教主看齊。

 本應是計劃完成之後才有的待遇,如今提前給出了,不得不說周椋還真就吃這一套,他小肚雞腸的根本原因就是他非常的好享受,最好全世界都圍著他轉,那他就高興了。

 陳建成擺出了他的態度,周椋自然是投桃報李,跟著起身,對陳建成行了一個大禮,說了幾句文縐縐的吉祥話,代表他已經正式加入了清風教,陳建成滿意的點點頭,然後才轉身離開。

 而剛剛還相談甚歡的兩個人,一分開之後兩個人的臉色就都沉了下去,周椋在屋子裡面,想的是陳建成身邊到底有多少護法,他在這裡待了這麼久,居然一個都沒見到過,陳建成這是有意的將他和其他護法隔開,還是單純的沒有讓自己進入他的真正地盤。

 這兩者看起來沒什麼區別,但在周椋心裡區別可大了,後者不過是正常的還不夠信任他,前者卻是將他排斥出了陳建成的團隊,他不喜歡這種被孤立的感覺,畢竟從過去來看,一直都是他去孤立別人、而不是別人孤立他。

 ……

 而陳建成出了他的屋子,臉上的神情漸漸消失的無影無蹤,他回到自己的住處,這回沒再躺回到床上去了,坐在桌邊,他沉吟許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並非是周椋的計劃不好,最起碼剛剛聽起來,還是十分可行的,但是周椋這人睚眥必報,他非要利用黃言炅,未必沒有給自己除掉一個仇人的心思,無論鎮北王有沒有事,至少黃言炅是活不成了,這於周椋而言一定有利,於他們清風教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所以不行,他不能只聽周椋的。

 這樣想著,陳建成的神情越發煩躁。

 李修衡這個蠢貨,得了他兩年的庇佑,收了無數的好處,連美女他都分給了李修衡三個,結果不僅益州的動亂火速被鎮壓下來,鮮卑的入侵也沒有成功,就連他本人,都死得毫無價值。

 李修衡死了以後,清風教算是雞飛蛋打了,前期投資失敗不說,還和鮮卑結了這麼大的一個仇,以後再想利用他們也難了。

 活人的價值遠比死人大,雖說陳建成恨不得給李修衡千刀萬剮,但彼時李修衡還是有用的啊,李修衡之前就跟清風教透露過,屈雲滅的屬下當中有個叫原百福的人,此人跟屈雲滅完全不同,他心存善念且很念舊情,可以為李修衡所用。如果李修衡真是個聰明人,他那時候就不該逃離益州,還自作聰明的背叛清風教,決定跟別人聯合起來一起去投靠黃言炅,他完全可以去益州將原百福爭取過來,能策反屈雲滅手下的四大部將之一,這也算是將功折罪了。

 到時候他也能仁慈一把,給李修衡留個全屍。

 ……

 可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李修衡就是個蠢貨,他要是聰明,一開始也不可能被清風教耍得團團轉了。

 陳建成有個毛病,他喜歡重複回想已經發生過的事,一個勁的責怪在這些事裡犯了錯的人,然後設想這些人要是沒犯錯,那現在該是多麼好的景象。

 比如李修衡沒犯錯,如今鎮北軍已經是人人喊打、岌岌可危了。

 比如戲竹沒犯錯,如今孫仁欒已經暴斃,而羊藏義也會發現他做了多麼蠢的一件事。

 可惜,這世上是沒有如果的,陳建成嘆了口氣,然後扭頭問一旁的屬下:“大護法什麼時候回來?”

 屬下默默看著他,說道:“屬下不知,大護法並未同其他教眾一起撤離,他讓人給教主您帶了句話,請教主不要操心他的去處,多多向周椋問策,增加對敵人的瞭解,若一切順利,在除掉鎮北王的同時,我們與鮮卑的不解之仇,也能跟著順利的解開了。”

 陳建成微微挑眉,同是中原人,他對鮮卑也沒有什麼好感可言,結仇不結仇的,他其實感覺都還好。他之所以感到生氣,是因為鮮卑也算是一個大國,沒了他們的暗中支持,自己這邊確實難熬了一陣子。

 罷了,就聽大護法的好了。

 之前聽說蕭融在抓清風教的探子,陳建成之所以這麼著急,就是怕自己的大護法也被抓了,不過很快他就得到消息,大護法沒事,蕭融派出的那些人一個都沒發現過他的真實身份。

 擔心的同時,陳建成還有點得意,看吧,任外面把你吹的天花亂墜,你還是比不過我身邊的大護法。就像你所效忠的鎮北王一樣,他除了打打殺殺什麼都不會,也註定會是我的手下敗將。

 不過,這點得意也沒在陳建成心裡維持多久,他還是很擔心大護法的安全,陳建成的小妾們遍佈全天下,死一個他都會感到很心疼,就像是好不容易拼成的拼圖丟了一塊,

但這些小妾加起就不是丟拼圖了,而是裝著拼圖的家被人燒了。

 ……

 於是他想了又想,還是對屬下叮囑了一句:“讓他辦完事以後,早些回來!”

 屬下低眉順眼的答應了下來。

 *

 趙興宗這些天過得很是複雜。

 首先投靠鎮北王之後,他過得並非是他想象中的那種生活,什麼指點江山、發光發熱都不要想,他每日就是去找佛子報道,在佛子閉著眼打坐的時候,他在一旁看看書、寫寫字,等佛子終於打坐完畢了,他們便一起處理一些瑣事。

 準確的說,是他來處理,而佛子在給別人寫信。

 佛子的社交圈幾乎涵蓋了整個天下的王公貴族們,他今日要給這個國王寫信,明日要給那個親王寫信,某一日趙興宗居然發現,佛子還給某某國的王女寫信。

 趙興宗看的一臉震撼,他的嘴跟金魚一樣,一會兒張開一會兒閉上的,他有很多話想說,但看看佛子那個大慈大悲的長相,他又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總覺得是自己齷齪了。

 ……但這樣真的合適嗎?你一個和尚,怎麼能給人家未婚的王女寫信啊!

 其次,趙興宗很鬱悶的發現,這王府里居然沒幾個人記得住他叫什麼的,連最和藹可親的高丞相,某一日都脫口而出叫了他一聲趙耀祖,趙興宗的心碎得稀巴爛,還只能勉強笑笑,然後捂著自己稀巴爛的心臟走了。

 不受重視也就罷了,最最讓趙興宗無法接受的,是自從入夏安居結束以後,佛子一下子就忙了起,這叫辯論,趙興宗看著他身邊的和尚和普通百姓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發現他跟佛子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在佛子的光芒之下,他正在逐漸淪為一個平庸的人,再這樣下去,他就真成了佛子的跟班了。

 趙興宗一直認為自己跟著佛子,不過是蕭融給他的一個測驗,測試他的品性和能力,他不想真的留在佛子身邊啊,他都不信佛教,他更信道教,佛教的這種受苦受難思想他實在是無法接受,作為一個擁有偉大夢想的人,趙興宗這輩子就一個目標:光耀趙家的門楣,成為比祖上更讓趙家人崇拜的族長。

 ……

 這樣的他怎麼可能追求,現世的一切就是最重要的,年輕中二病沒有退去的時候,他甚至考慮過要不要成為一個道士,因為道士都追求長生不老,而那時候的趙興宗覺得活得長很重要,只有活得長,他才能實現自己偉大的夢想。

 但這個想法最終還是沒能成立,原因是南雍建立了,而南雍建立初期頒佈了許多法令,其中就有約束道士的一條,不再是民眾養道士了,而是讓道士反過來養朝廷,每個入牒的道士都要交歲貢,歲貢包括一刀紙、一錠墨、一斗米。

 紙有多貴,大家都知道,趙家又是寒門,哪掏得起這個錢,平日供趙興宗讀書已經很不容易了,還讓他白白的把紙送出去,任何一個趙家人都不可能同意這麼幹。

 其實道士的歲貢是由道觀統一交的,只要香火不斷,交這些東西根本沒什麼壓力,但趙興宗哪懂這些,他就是風風火火的鬧騰了半年而已,之後就再也沒提過要當道士的事情。

 ……

 每日跟著佛子早出晚歸,趙興宗的忍耐力已經差不多到極限了,而這一日,趙興宗剛回到王府,就看見一行穿著道袍的人施施然的走向高洵之等人住的方向。

 趙興宗忍不住的揉揉眼,怎麼還有道士進門了?

 *

 這些道士是蕭融請來的。

 準確的說,是蕭融讓高洵之去搜羅,篩掉一堆不靠譜和心比天高的道士之後,成功入選的。

 這幾天的抓探子行動也讓蕭融意識到了一件事,原來清風教那麼厲害,即使被擠壓成了這個樣子,他們居然還能往陳留城裡安插一百多個探子,這還只是被抓到的,沒抓到的還不知道有多少呢。

 不過麼,這些探子多數只是佔了個探子的名頭,實際上就是普通老百姓,只是聽了清風教的話,沒事就把陳留的信息透露給清風教的高層,而那些接收信息的高層才是真正的探子。

 被騙的百姓們驚恐的待在一個房間裡,害怕蕭融會下令把他們全都殺了,哭聲和謾罵聲同時傳出去,聽得看押他們的將士十分不耐煩。

 當晚這些人就全都被拉走了,格外偏激的送去各大寺廟,因為此時是亂世,基本每個寺廟都有避難用的地窖,適合避難,也適合用來藏人。

 這些不停謾罵的人被關下去之後,上面就是佛像和僧人講經的地方,蕭融準備將他們關上半個月,看看催眠的佛經能不能讓他們變得平和一些。

 至於那些沒什麼反應的,只是低著頭不說話的,這些人顯然不是刺頭,但也十分固執,絕對沒有立刻就改正的想法,那就送去各大道觀,如今道士沒有和尚那麼吃香,既然閒著也是閒著,那就讓他們一對一的聊天,蕭融也不求這些人能清醒過來了,非要迷信的話,迷信道教總比迷信邪/教強吧。

 待遇最好的就是那些哭哭啼啼怕得要死的人,知道怕就好,

蕭融特意讓其他人把前面那兩批用帶犯人一樣的方式粗暴的推出去,讓留下的這些以為他們出去以後就凶多吉少了,等這群人都開始哭著寫遺言了,蕭融才派人去將這些人溫和的帶出來,路上一直安撫他們,溫柔的告訴他們,在這些天裡清風教已經把其餘教眾全都撤出陳留了,他們都走了,不要你們了。

 哭哭啼啼的百姓們:“……”

 更想哭了。

 在他們最難過的時候,牢房的入口被打開,看押的將士告訴他們,他們都可以回家了,鎮北軍不會坑害自己人,即使他們被人誘騙,透露了不少陳留城的機密出去,但相信經此一事之後,他們就能認識到誰才是真正對他們好的人了。

 本以為必死無疑,結果卻是柳暗花明又一村,頓時嗚嗚聲響徹雲霄,這些人哭得更慘了,一邊哭一邊跪下道謝,這把將士們嚇了一跳,但他們剛想把這群人扶起來,還沒真正的動作呢,就見他們磕過頭以後立刻麻溜的站起來,嗖的一下就跑遠了,生怕將士會後悔一樣。

 ……

 不遠處,蕭融和高洵之看著這一幕,高洵之十分懷疑:“他們日後不會再信清風教了嗎?”

 蕭融:“還是會信。”

 思想哪有這麼容易改變,這群人當中有一半就此摒棄清風教,那就算是這群人十分開明瞭。

 高洵之也是這麼想,所以他忍不住嘆了口氣:“終究是個隱患啊。”

 蕭融看著他,輕笑一聲:“丞相,這世上的隱患是永遠都清除不乾淨的,就像雙魚太極圖,有陰便有陽,背地裡總會有人想要破壞此時的一切,但不會是這些百姓。他們也只是想好好的過日子而已,等他們回去以後,他們就會打聽其他的信眾去哪裡了,發現那些人都人間蒸發了,即使他們還信清風教,他們也不敢再幫清風教的忙了。”

 聞言,高洵之也看向他,只是他的表情有些無奈。

 蕭融愣了一下,不明白這無奈從何而來。

 看見他這個樣子,高洵之再次嘆了口氣:“阿融。”

 蕭融:“……啊?”

 高洵之:“我不知道什麼叫雙魚太極圖。”

 蕭融:“…………”

 蕭融的神情已經凝固了,高洵之看看他,搖搖頭,感覺提醒這麼一句已經夠了,高洵之便轉身離開了。

 而看著高洵之這負手離去、深藏功與名的模樣,蕭融慢慢的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了,感覺有點離譜,又感覺有點好笑,最後蕭融也搖了搖頭,他轉身看向西北方,那是盛樂城所在的方向。

 太陽已經西斜,距離大軍出征近一個月,仲秋即將到來,中秋節也離得不遠了。

 又是一個骨肉分離的時節,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人們才能得到心中真正的團圓呢?

 *

 不少人以為蕭融把道士找來,是為了扶持他們剋制清風教,甚至連這些被邀請而來的道士都是這麼想的,但這只是蕭融抓住機會造成的一個假象。

 在陳留城裡,清風教短時間內是掀不起什麼風浪了,從長遠的角度來看,他扶持道士真正剋制的還是佛教,順便,他也想從道士們身上得到一些好處。

 目前的淮水之北沒有比陳留更加安全的地方,這些道士完全可以在這安逸的環境下幹起自己的老本行,也就是——俗稱煉丹,學名化學。

 ……

 如果說道士們只會煉丹,這是絕對的謬論,人家會的多著呢,比如他們認為人人都要除三尸,這樣能清潔身體,免受病痛之災,如果日日堅持,以後還能長生不老。後半段先不提,只說前半段,為了除三尸,道教可謂是煞費苦心,研究出了好多好多丹藥來,許多都吃死了人,但也有沒吃死人的,而且真有清潔身體、免受病痛的作用,因為這種丹藥還有另一個名字——驅蟲藥。

 除此之外還有道士們發明的辟穀丸,吃一粒能頂三天不餓,當然了,這是那些道士打腫臉充胖子的說法,實際上他們只有第一天不餓,後面兩天肚子都快把自己給吃了,可是僅僅能做到一天不餓,那也很厲害了,這不就是古代版的壓縮餅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