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 24 章

 他們的“家”,更像兩個人的避難所。

 江召知道這世上高位之人都是如何對待自己身邊風月之事的,連正兒八經的提及都覺丟人,對待玩物般生殺予奪,全憑喜好的態度,溫禾安卻不這樣。

 有時候他去內城找她,見她偶有好友相聚,他們揶揄,打趣,也是試探,他一顆心微懸,擔憂地看她,卻見她只是坐著聽他們說話,將所有調侃話語招盤全收,並不辯駁。

 那種態度,像是默認了,也像是一種無聲的宣告。

 頭一次動心的小公子慌張失措,竭力壓制著心裡升起來的,叫人眩暈的美妙悸動。

 大抵世間無人能免俗,所有先踏足情、愛的人都要嘗一遭患得患失,自我懷疑,日漸自卑的滋味,他開始晝夜不分勤勉修煉,但因為生來的缺陷,一直在七境停留,每次嘗試突破時如遭凌遲,痛不欲生。

 一次被溫禾安看見了,她蹲下身,抽掉他覆眼的綢緞,看著他雙目淌下的血痕,與他對視,皺眉:“不行的話,就算了吧?”

 她好像在心疼他。

 江召當時視力受損,聽到這話,仍要竭力睜眼觀察她的神情,她皺眉的樣子,不認同又有點無可奈何的語氣,他心頭一頓,即便知道她喜歡不貪求的人,也仍是鬼使神差地道了一句:“能不能……我們好好在一起。”

 就像現在這樣,不論什麼家族,什麼修為,什麼流言蜚語,他們兩個始終在一起,一直。

 溫禾安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說,她嘆息:“不是一直在一起嗎?”

 溫禾安答應了。

 自那之後,溫文爾雅的王庭公子可以為了她赴死。

 他在溫禾安身邊的時間長了,長到傳入了王庭的都城內,他父親的耳裡,王庭給他傳來密信,提出條件,允諾他權勢,地位,財富,以及修為可以破至八境的可能,溫流光再三與他私下交涉,亦許了無數好處。

 江召面不改色地拒絕了所有東西。

 家族,親緣,修為,他都不要。

 他已經有二少主了。

 江召變得貪心了,他知道這犯了溫禾安的忌諱,她一開始就將這點說明白了,可他控制不住。

 帝嗣之名,九州皆知,在剛和溫禾安在一起時,江召就知道了他們之間的事,他並不在意,也不曾對這位天之驕子有過半分好奇,那樣恣意張揚,註定成就大氣候的人生,與他根本打不著干係。

 他只想過好眼前的日子。

 直到後面事情發生在眼前,江召才嗡然一懵,他開始在溫禾安耳邊說起解契之事。她與陸嶼然之間的關係本就名存實亡,天下共知,他們早晚是要解契的,她既然答應和他好好在一起了,為了他們的以後,這個結契,也該提上日程了。

 溫禾安沒有答應,她說陸嶼然太過危險,她不能為這種事情同他周旋。

 他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這個解釋。

 溫禾安遇事只解釋一遍,再親近的人都不破例,他連著幾次要求,她的態度便驀的淡了,不常來,也不常回他的消息。

 江召被困在那座院子裡,木然無措,覺得自己沒錯,不肯低頭,卻又日日都等著她過來,她不來,他就枯坐一整夜,明月般清和的人迅速消瘦下去。

 侍從看得心疼,每次勸他,他也不聽,較勁一樣熬著,熬的不是溫禾安,而是自己。

 他瘋了一樣去打探關於陸嶼然的消息,得知他超然的地位,生屠百戰榜,人人忌憚的實力,除此之外,他性格成謎,交際圈成謎,不常出現在大家的視線中,他連消息都打聽不到。

 溫禾安依舊沒有來。

 好像要和他徹底斷掉一樣。

 去年初秋,江召生了一場大病,臥床五六日,不省人事,醒來的時候,溫禾安正坐在床前。她臉色也不好,眼下掛著烏青,平時最為靈氣的臉那日笑起來都有些不自然,她招來醫師,聲音也啞,問他身體該如何調理為好。

 他們和從前一樣相處,從前一樣說話。

 江召卻知道,不一樣就是不一樣了,在溫禾安起身準備走的時候,他撐著身體坐起來,去拉她的衣袖,漂亮的眼睛被藥氣燻紅了,他在挽留她,又是在抱著最後一點希冀問她:“你有考慮過我們之後的事嗎?”

 他問一次,只問這一次。

 她說有,他就認了,之後陸嶼然的事,他不問了,也不催了。

 溫禾安卻在原地站了會,轉過頭來時,他還看到了她眼睛裡的紅血絲,她一向將情緒藏得很好,那會眼裡卻全是深重的,將人壓得無法喘息的深晦疲憊,那好像是一種厭倦了的態度。

 她連名帶姓喚他,毫不留情地一字一句道:“江召,天都絕不會容許王庭質子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