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沉抑深斂的墨色中,樹枝低垂,葉片在狂風中靜止,萬物都凝滯,無序糾纏,小世界中清音長鳴。

 小世界裡為溫流光掠陣的長老們陣法潰散,互相對視,眼中又怒又懼,牙關都要咬碎。為首的幾個毫無遲疑地掠身上前,欲借陣法之力阻攔,卻見那靈刃如過無人之境,根本不曾將他們放在眼中,只徑直在他們收縮的眼瞳中橫穿而過,擊在溫流光的閉關結界上。

 這次沒有起到摧枯拉朽的效果,結界泛起漣漪,靈刃隨後潰散。

 見狀,用各種手段窺探著這一幕的各家隊伍像怕被發現一樣,都屏住呼吸,壓低了聲音,有些激動,又有些緊張。

 四人裡,帝嗣別說出手了,他連露面都少,江無雙走到哪都笑吟吟的,和事佬到不像是劍修,滑不溜秋,溫禾安和溫流光這對姐妹花不和倒是人人都知道,但從前畢竟在一家,根本不會真正交手。

 上次那回,大家也是隻知結果,不見過程。

 這次兩兩對戰,誰都能看出會有多精彩。

 有些老牌九境,卡在聖者門檻前許多年,和穆勒齊名同輩,就如寒山門門主這樣的存在,從前遇見這樣的事情,會一本正經地讓門下的弟子多看看,多學學,看看差距多大,究竟都差在哪裡。但自打穆勒重傷被擒,他們也沒臉說這樣的話,自己都站在原地不錯眼地看起來。

 其實事後,寒山門門主曾經迎接過幾波隱晦的問候,都在旁敲側擊,但事關李逾,他除了打哈哈不吭聲,還能說個什麼。

 但對穆勒的敗局,幾位老友之間倒是聊了聊。

 穆勒那日多少是有些輕敵了,因為溫流光閉關,也焦躁輕浮了。這麼多年活下來,他身上的寶物數不勝數,天都聖者給的東西他是一樣也沒用,想著速戰速決,直接用了絕招,先將自己耗幹了。

 若是改變作戰方式,至少,輸得不會那麼快。

 也是經此一事,他們這群老傢伙恍惚著有些難以置信,百思不得其解的程度估摸著不會比現在被擒住的穆勒少。

 年輕一輩中這四人早早就登了王座,優秀程度毋庸置疑,可這其中未必沒有二家在背後造勢。原本以為,同樣是在九境巔峰,初初晉入和停留百年,戰力上肯定還是有區別。

 哪知兩輩人已經沒有差距。

 而且。

 這幾個才多大?百歲而已。

 九州歷史上跨入聖者境最快的那個,也用了足足兩百年,像他們這樣也曾被譽為天驕人物的,四五百年了也還在跟那道無形的檻死磕著。

 如此一想,帝主的力量千年不曾出現,卻在這百年裡有了動靜,也不奇怪。

 巫久摸著四方鏡,李逾那邊還沒有傳來消息,想著也不著急,反正現在傳承也還沒開啟,他偏頭看向聞人悅和聞人杪,發現聞人悅舉著塊水晶石,不由問:“你幹什麼?”

 “拓下來,回去看。?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聞人悅舉著水晶石,眼睛看著鏡面,皺眉說:“你過去點,別擋著我。”

 對上巫久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聞人杪見怪不怪地解釋:“她從小就這樣,喜歡到處找精彩的戰鬥片段,找了拿回去晚上一點點分析,剖析,覺得看多了能學到更多的東西。”

 巫久聽得全身有點麻,一時竟不知道是自己修行真的有點懈怠還是這群人根本不給人活路,他默了默,而後看向巨鏡上的畫面,對聞人杪道:“雖然溫禾安肯定會贏,但是這打下來,會不會到最後你死我活啊。”

 問得很隱晦。

 會不會死一個。

 “雖然一直知道你對溫禾安狂熱,但你是不是太小看溫流光了。”聞人杪雙手環胸,好笑地道:“兩敗俱傷吧。別看溫禾安上來就用了殺人的招,她身上的傷肯定還沒好,這才過了幾天,靈丹妙藥都起不了效。溫流光閉關最關鍵的時候被中斷,狀態不好說。”

 他作為旁觀者還挺現實的,死一個不也挺好,死一個七座傳承便多出來一個,對他們來說,是最好不過的消息。

 聞人悅實在聽不下去,嫌他們吵,又嫌他們蠢,壓了下唇說:“能不能做到另說,溫禾安殺溫流光做什麼。”

 “殺了她,天都沒有撐得起門面的年輕人,正在奪帝位的關鍵時候,天都能就此退局?溫禾安在九境巔峰,天都卻有二位聖者,溫流光一死,你說他們會不會強行將溫禾安帶回去?世上手段那麼多,掌權者會怎麼對心懷異心,不受控的人?”

 “先前溫流光只開了一道八感,照樣穩坐四人中的一席,只是真正拼起來不如溫禾安罷了。現在破壞掉她的第二道八感,既能穩住天都,又能壓她半截,不是最好?”

 見聞人杪和巫久恍然大悟中還帶點疑惑的樣子,聞人悅一看就知道這兩要問什麼,不耐煩地說:“從一開始,溫禾安就沒打算再回天都爭權了,不然你們說,她沒事殺那麼多天都長老幹什麼。”

 “行了,你們都讓讓。”聞人悅舉著水晶石側身:“讓我往前邊靠靠。”

 巫久一回神,一扭頭,發現自家師尊聽了聞人悅這番話,點頭露出讚賞之意,面朝他,臉上笑意就倏的一收。他習以為常,乾脆把臉扭回去,看到手裡的玉蝴蝶愣了下,問聞人杪:“看見素瑤光了嗎?”

 “沒,應當是出去了吧。”聞人杪回:“也不在素家的隊伍裡。”

 巫久看看掌心,啊了聲,道:“……她的蝴蝶還在我這呢。”

 素瑤光不在隊伍裡,在眾人都聚在鏡面前時,她看著四方鏡上的消息皺眉,而後去了趟王庭的隊伍。

 到了地方,發現江無雙站在樹蔭下,劍眉緊皺,身後站著幾位親信,沒有別人。

 見她來了,江無雙笑了下,舒眉朗目,語氣介於熟稔與親暱之間:“王庭的隊伍在西邊發現了個藥圃,恰好路過這,就想來見見你。你家中長輩沒發現吧?會不會說你?”

 素瑤光搖頭,鮮亮的唇恰到好處一掀,笑起來顯得很嬌:“怎麼會?”

 誰不知道,素瑤光是江無雙諸多紅顏知己中,最為特殊的那一個。

 特殊就特殊在,江無雙不會否認她的存在,平時遇見素家的小輩,也是和聲悅色,在危險的地方,能捎一程也會捎一程。

 這也導致了,素瑤光家中最小的弟弟有一日口無遮攔,稱江無雙為姐夫,這事傳到當事人耳朵裡,大家都在看江無雙的反應,誰知他倚著欄杆看底下的影子戲,只是笑一下。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素瑤光很會揣摩人心,面對這個王庭未來的掌權者,一直也是該疏遠的時候疏遠,該親近的時候又表達點親近,將尺度拿捏得尤為好。

 江無雙也有興致特別好,專程邀她一起喝茶吃飯聽曲,或切磋棋藝的時候,但現在,素瑤光一看就知道他是有事要說,或是又要自己去做些什麼。

 也是越來越難應付了。

 “沒有就好。”江無雙見她走近,接著道:“發現了幾株上了千年的紫杉,我讓人給你留下了,上次聽你身邊從侍說,你日後閉關會用得上。”

 素瑤光唇邊弧度往上翹了些,她看向江無雙,話語中帶點俏皮的揶揄:“千年的紫杉,沒有誰不需要吧。大公子去問問遊五仙子和彩玄仙子,說不準她們比我更需要呢。”

 她向來落落得體,進退有度,從不會說這樣拈酸吃醋的話,江無雙一頓,繼而眯了下眼,正色:“怎麼了?她們來找你了?”

 “中途遇見了,說了幾句話。”素瑤光道:“都還是小姑娘,年歲不大,對大公子情深根種,應當是誤會了什麼,有點刺人。”

 能讓她這種八瓣玲瓏心的人說刺人,招架不住,可以想見,那話該是何等的夾槍帶棒不客氣。

 江無雙用手搭了下額心,話還沒說出口,就聽身後心腹上前一步,在耳邊覆語:“少主,才得到了消息,幕一趕到永州了。巫山駐軍這幾天都不老實,江遷發來急信,說他們真有奪城之勢,若是打起來,我方寡不敵眾,形勢很是不妙,請少主派兵支援。”

 江無雙的臉色一下變得極其難看,他深深吸了口氣,還覺得有點不可置信。都到現在這種關頭了,陸嶼然也是真豁得出去還想著奪琅州,琅州是有什麼稀世秘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