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30 章

天亮,城門甫開,市廛間行人雖不多,卻秩序井然。()




辰時,開封府的吏員、張寂,各自前來姜循府邸,探查姜娘子是否回來,那賊人有沒有傷到姜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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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江鷺早已不知何時離去。




姜循故作迷茫地編謊言,說賊人打暈了她,她醒來,便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姜循不安地詢問小吏,問開封府能不能派衛士來保護她。




開封府的吏員為難地答應下來,又嘀咕“好奇怪的劫獄賊人”。




張寂則是目光幽幽地看姜循。他不信她一個字,但他並沒有多說什麼。




張寂離開姜循府邸,先去參加朝會。朝會結束後,他前去開封府,配合開封府滿城通緝賊人。




外城望春門前,街衢鬧市間行人漸漸熙攘,開封府多了很多吏員在街頭貼通告。官吏們將昨夜的情況描繪得何其兇險,又一家家、一戶戶地搜查惡人。




吏員們高聲:“車馬都停下來!配合我們檢查,任何車轎不能離開廂坊!”




張寂不是開封府的官員,他見他們已有安排,便轉身離開。但張寂要離開擁擠人群時,忽看到一個熟悉身影。




在一家藥鋪前,衣裙秋白的妙齡娘子被擠出人流。那娘子提著一包藥,被人推搡,隨波逐流間,髮間牙梳在日光下閃著瑩白的光,光華流轉,襯她嬌怯眉目。




她差點要被人推倒時,一隻手從後遞來,在她肩上輕輕搭一下,幫她穩住身形。




小娘子回頭,正是姜蕪。




姜蕪看到張寂,恍了片刻。他上過朝後,此時換了一身皂羅衫,儀姿甚美。張寂朝她走來,眉目分明,鬢如點墨,與昨夜的凜冽殺神形象決然不同。




自然,他不知她昨日看到了。




姜蕪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仰起臉看他。佳人額髮被風吹揚,見到他分明歡喜,卻僅是抿唇,神色恰到好處:“師兄。”




張寂應一聲後,抬目四顧。




他餘光看到亂糟糟的巷口停著的馬車——開封府封了所有廂坊,姜家馬車不能挪動,玲瓏在那輛馬車中待了一晚。




為何姜蕪會出現在這裡?




張寂:“你怎麼在這裡?”




姜蕪低頭,無措地用手繞了一下羅帶:“我為娘出門拿藥,程大夫的藥最對孃的病症……但是官府搜查馬車,不讓馬車走動,我怕娘等得急,只好棄車,想自己走回去。”




張寂揚眉:“數里地,你要走回去?走到天黑?”




姜蕪羞窘,面頰微白。她笨拙地轉移話題:“師兄怎麼在這裡?是辦差嗎?”




張寂盯著她烏靈輕眨的眼睛。




他壓下心中那抹懷疑,道:“我送你回去。”




姜蕪輕輕應了一聲。




她跟著張寂出人群,車水馬龍間,張寂發現身後人跟得遠了。他回過頭,見姜蕪又被困在人流間。她正看開封府的吏員們兇巴巴地呵斥一家百姓,藉著查賊人的罪名,把那戶人家的小孩嚇得哇哇大




()哭。




鬧事惹得百姓圍觀。




姜蕪就站在那裡看。




張寂皺眉,他見不得百姓被欺。他在小吏不耐動手前,上前制止,呵斥他們辦差沒有章法,質問他們長官何在。




一場鬧劇下來,在百姓的質疑和感激中,張寂終於出了人潮,後背微微汗溼。他抬頭尋人,看到姜蕪一直站在那裡,幽幽靜靜地看著這裡。




日光下,她的眼眸過黑,幾分憐憫自傷之下,不見一點光華。




張寂怔住——這不應是軟弱無比的姜蕪會有的眼神。




但他也許看錯了。




他走過去時,姜蕪又是那副敬佩的、仰望他的模樣,羞赧淺笑。




張寂:“你方才為何停下來看他們?”




姜蕪輕聲細語:“我在看——權勢如何碾壓民生呀。”




她在他眸子微縮下,抬頭望著他,有些害羞地笑:“這是我偷看師兄給我爹的卷宗上寫的……我給我爹奉茶時看到的,師兄的文章寫得真好。我爹讓我學習……我就偷看了。”




她怯怯問:“你不生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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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今大魏,重文輕武。然文難救世,武可止災。




少年時的張寂棄文從武,向姜太傅行跪禮後,轉身去參加武考。




他走得決然堅定,任太傅如何斥他目光淺短,他也不悔。他厭倦了文人斟酌利弊,想習武保護天下人。然而張寂從了武,才知道自己少時的願望多麼天真。




他護不住所有人,守不了所有願。他甚至不能在一家宅院中,讓姜氏二女和平共處。




這世間人情複雜的因果和恩怨,豈是文武就可分辨的?




他自覺在做正確的事,可若是傷到本不應傷到的人,他當真是對的嗎?




一年年,一月月。張寂被時歲和朝廷傾軋一日日碾磨,他可曾記得自己的當年?




當年——




少年張寂只給姜太傅寫了一封他為何要那般做的信。




那信,被太傅收在書房。也許姜蕪,當真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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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邊角落,張寂低著頭,怔怔看著姜蕪。




不遠處,玲瓏隔著車簾,看姜蕪與張寂漸行漸遠。




玲瓏看得恍惚,想到多年前自己見到的姜大娘子:那時,剛進姜家的大娘子開心於新的身份,以為自己飛上枝頭可做鳳凰。她雖柔弱,卻也有喜怒哀樂,會仇視搶走自己身份的姜循,會怨惱爹孃多年來對自己的不問不管,會痛恨自己的不通文墨。




那時大娘子聞風落淚,觀花低悵;每日憂鬱,每夜幽怨……




誰能想得到,二年後,姜蕪會變化這樣大呢?




……人在時光中的變化,總是有些他人不知的緣故的。




玲瓏放下簾子,心生悵然。她想到姜循曾問她的“你覺得姜蕪,現在過得很好?命運被握在他人手中的滋味,算好嗎”。




——那麼,怎樣的人生,算好呢?




玲瓏不再想下去




了。()




對了,張寂既然回來了,就說明娘子的嫌疑應該解除了。玲瓏得找到簡簡、趕緊回府,看姜循是否回府,是否安全;昨夜那賊人,有沒有傷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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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寂一直記得姜蕪那句“看權勢如何碾壓民生”的話。




那日她的話讓他觸動,他怔愣當場,好像第一天認識姜蕪,見到姜蕪柔弱皮色下不同尋常的一面。




張寂這樣思量時,忽被一個老臣激動的聲音驚醒——




“此人絕不能當主考官!他胸無點墨,在翰林院才待了不足五年!這樣的人當主考官,只會誤人子弟,讓天下學子笑話!”




張寂抬起眼,看到兩邊坐著的唾沫橫飛的老臣,還有坐在左右兩邊首位上的太子暮遜、宰相趙銘和,以及,坐在最末的……南康小世子江鷺。




與太子黨相對的那一派,在大皇子死後,便以宰相趙銘和為首。今日,這位老臣面色嚴肅地坐在東宮的議事廳中,華髮生鬢,滿臉溝壑,盯著太子一方臣子的一言一行。




張寂意興闌珊,聽著他們吵。




他對主考官由誰出任沒興趣,他是作為章淞案子的審訊官坐在此間的。這些大臣從朝會吵到下朝,又被拉來東宮繼續吵……張寂左耳進,右耳出。




比起他們,他更在意的人,是江鷺。




江鷺無官職,本不應在這裡。但太子將人拉過來,對面大臣出於某些考慮,並未發難於江鷺的多事,而更關注於與太子一方的爭吵。




張寂覺得這事有些古怪:怎麼,小世子也關心誰做主考官?這和江鷺有何關係?或是……章淞的死,讓小世子很關心?




江鷺垂著臉,似與張寂一般遊離在外,卻到底坐在此處,沒有中途退席。




雙方大臣吵得不可開交,脖子粗紅。




在氣氛僵凝,兩邊暴躁大臣幾乎大打出手、一發不可收拾時,一道女聲從屏風後悠然傳來:“殿下、諸公,請喝茶消消氣,再忙碌公務吧。”




一直盯著江鷺的張寂,發現垂著眼的小世子,在此時,睫毛輕輕地跳了一下,似乎想要抬頭。




但江鷺沒有抬頭。




張寂心裡嘆氣——姜循,又是姜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