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43 章





江鷺怎可能抱著姜循呢?




姜循眼高




於頂,雖和太子看著和睦,可私下裡,她對於不喜的人,總有辦法推出去。她強硬不服輸,不會讓陌生人近她的身。




但她讓江鷺抱她。




車馬轔轔,外面攤販行人不絕。車中,姜蕪眼淚在眼眶中凝聚,模糊意識到自己發現了了不起的事。




在姜循回到東京後,姜循與她開始合謀後,姜循並不常提起建康府,也不提南康世子。這一次世子進京,姜蕪才知道姜循原來認識世子。




姜蕪以為姜循那般厲害,多認識幾人也正常。而世子的發怒本就是姜蕪的憂心——當初她與姜循初遇,並不愉快;姜循很可能因她的緣故,對江世子抱著戲弄之意。




如今姜蕪發現,姜循與江鷺的關係沒那麼簡單。




他們很可能情投意合過,很可能擁有過一段好春光。但是姜循放棄了那些,選擇回來東京……姜循為了她,選擇回了東京!




姜蕪的眼淚倏地掉下來。




她在馬車中無聲地掉眼淚,不斷地回想江鷺擁著姜循的那一幕。她心臟驟縮劇痛,心生無端的悔恨與驚亂,痛恨自己的狼狽與弱小。




她捂住嘴,躬下身肩膀劇顫,努力讓自己不哭出聲,不引起外頭車伕的注意。




淚水浸溼雙頰,姜蕪靠在車壁上痛不欲生,喃喃哽咽:“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姜循放棄過什麼!




她真的不知道姜循為了幫她,也許放棄了自己的幸福。她若是知道姜循犧牲了什麼,她怎能那樣心安理得地讓姜循來幫自己……難道姜蕪的人生值得,姜循便不值得嗎?




為什麼姜循從來不說?為什麼姜循表現得那麼不在意!




姜蕪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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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玲瓏跪在姜府女主人的後院寢舍外,一下下磕著頭,高聲:“求夫人賜藥!”




咚、咚、咚,震耳欲聾。她額頭磕得通紅,仍不停下。




春風送暖,廊下湖邊站了許多僕人,對她指指點點,嘆息不住。玲瓏額頭混著血腫起,她堅持下去:“求夫人賜藥!”




李花落杏花開,柳葉依依。




雪白花瓣覆落在地,茵茵泥土上,玲瓏跪得雙腿發抖,磕得滿臉血汙。她如此卑微,可她必須拿到藥。她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




一隻帶粗繭的微胖的手在她再一次昏昏沉沉要磕下時,撐住了她的額頭。扶她的婦人手腕上包紮一圈紗布,微有血跡滲出。




玲瓏抬起頭,日光刺眼,來人是她娘,顏嬤嬤。




顏嬤嬤既是姜夫人身邊的嬤嬤,又是姜循的奶嬤嬤。她慈眉善目,面相溫善,此時看著女兒這樣悽慘,她目中生出不忍之色。




玲瓏見到她,委屈難耐,淚水剎那間決堤。




她顫顫叫了一聲:“娘。”




顏嬤嬤朝她噓一聲:“別跪了,我把藥給你,你拿著藥去救循循吧。”




玲瓏被她扶起來,雙目模糊。可玲瓏也不敢走,抓住顏嬤嬤的手,急




聲:“是不是夫人開恩了?夫人憐惜我們娘子?()”




顏嬤嬤輕嘆口氣,搖頭:夫人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這一次她自己的藥都灌不進去了。夫人已經昏睡一日沒有醒來……你在這裡跪到天亮,她醒不來,也是開不了口的。()”




玲瓏眼皮一跳:難道夫人……




顏嬤嬤:“快回去救循循吧。”




玲瓏:“可是我走了,娘你怎麼辦?”




顏嬤嬤笑:“等夫人醒來,我再向夫人請罪。我到底是跟著夫人的,她對我的懲罰不會太重。還是循循性命要緊……玲瓏乖,回去照顧好循循啊。”




顏嬤嬤眼中噙了些淚:“循循太受委屈了。”




玲瓏咬住唇,忍住眼淚。




她有太多話想說,但她沒有時間耽誤。她急匆匆爬起來,抓過顏嬤嬤給的藥包就朝院外衝去。出月洞門時,她回頭看自己母親——顏嬤嬤立在柳樹下,朝她擺手而笑。




楊柳依依。




人曰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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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寂府邸,書房中,張寂凝望著自己準備彈劾江小世子的奏摺許久。




他終是緩緩伸手,將摺子撕碎了。




他懷疑江鷺,可他不能在不確定時,帶給世子麻煩。




張寂閉目思量片刻,一點點推開桌椅,站了起來。




他長身如雪似松,昂然清寂。他立到窗下,凝望外頭快要西沉的落日。




一天又要結束了,他為何遲遲徘徊?明明看出世子的疑點,他又在猶豫什麼?




張寂回憶著世子殺死那些野獸,救下宮人的英雄一幕。




良久良久,張寂閉上眼,做了決定:“來人——通知禁衛步軍中的丙部一帳,讓他們做好準備,與我一同開棺——剖章淞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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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館的雅間中,江鷺目光盯著賬簿中的一個記號——




一棵手畫的小草。




這個記號在連續幾本賬簿中不斷出現,每次都是買一些跌打藥紗布之類的東西。記號的主人不識字,胡亂畫個標記指代自己,朝藥鋪賒賬。然後每過上幾個月,這些賬便會一筆勾銷。




江鷺眼眸沉靜:每一次勾賬時間,都能和曹生求學回家的時間對上。




而那棵小草……應該就是曹生妹妹畫的。




不過他仍要派人找到當初在藥鋪做查櫃的人,再確認一下。




如今江鷺閉上眼,腦中勾繪著曹生妹妹應該有的形象。他請的名畫師這兩日就應該進東京了,待再與藥鋪前查櫃確認一番,他便能通過描述,讓畫師準確畫出曹生妹妹的樣貌。




江鷺手指叩在床上,輕輕敲擊著。




他一個人在這裡翻賬在腦海中琢磨,感覺到被他扣在懷裡的姜循輕輕地掙了一下。




江鷺閉著眼:“別鬧。”




姜循:“我要抓回我的小白鳥。”




什麼?




江鷺狐疑睜眼,順著姜循的目光,看到半開的窗臺上,站著一隻羽翼雪白的不知名小鳥。而姜循靜了沒到一刻,就盯著那小鳥移不開目光了。




姜循喃喃自語:“我的白鳥飛走了,我要把它抓回來。”




江鷺心口一跳。




他不敢多想,又尋思一間屋子,她鬧不出什麼事來。他便鬆開手隨她去,自己繼續看賬。




江鷺默揹著這些賬,低頭間,聽到細微的風聲。他何其敏銳,眼睛還沒看到時,人已經拔身而起,長躍奔出。




姜循小心翼翼地提裙到窗下,要去捉鳥。那小鳥撲騰著翅膀跳起來,姜循被嚇得朝旁歪一下。她本就體力不支,一晃之下,她悶悶砸到了旁邊的書架,整個架子朝她倒下來。




她眼看要被埋到架子下,一隻手伸來,將她朝後拽去。




她旋身間被抱入郎君懷中,江鷺抬手擋住書架、將書架推回去。他心中驚怒她的胡鬧,低頭看她時,她張開手,那窗臺上站立的拍翅小鳥撲稜稜,飛入了她掌中,站在她手心。




姜循興致勃勃:“阿鷺,你看。”




黃昏光暈紅,不照牆根。書架旁,她託著掌中小鳥,仰頭;他雙臂摟抱著她,與她一同跪坐牆下角落間。




二人目光相撞。




姜循凝視著他眼睛,微微笑:“白鳥入我懷了嗎?”




他怔怔看她,遙遙間,似乎又聞心間雪崩聲。




她兀自輕聲:“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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