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睽睽 作品

第 73 章

江鷺立在牆邊,如被人定住般,久久不動。姜循朝他走來,看他一目不眨的神色,便知自己打動了他。




她心中難免自得——




不枉費她請教阿婭,讓阿婭教她小曲;不枉費她絞盡腦汁,憶起二人年少時的誓言。




看看江小鳥如今的神色吧:風姿玉秀,白袖捲揚,髮帶拂面。他好久都沒動一下,一向清寧的眼瞳中被夜火擦得明亮至極,那火影中,倒映著小小的她。




姜循逆著人群走向他。




她即將穿過那街時,旁邊耍雜技的人手中舉著火圈,一團人朝這邊倒來。那人背對著人群,被前面簇擁的人流絆到,跌撞朝後退。他並未看到身後的姜循,風一揚,火圈上的火朝姜循方向撲來。




亮橙色的火光在姜循眼尾一晃,她餘光看到一團魅影,心神一緊,人未反應過來,便見對面那靠牆而站的江鷺忽然躍身而起。




他在寒夜中倏而一過,呼吸的功夫,姜循便見一丈多的距離在二人中間消失,他出現在了她面前。




她眨眼的功夫,他就扣住她腰肢,十分巧妙地將她擁入他懷中。同時,他身子半擰,有意無意地在那雜耍人肩上一拍,袖子不知如何一揚,就幫那火圈穩住了火勢,雜耍人站穩了腳。




雜耍人感激地回頭笑:“多謝小郎君啊。”




他看到自己感激的那郎君戴著蓑笠,看不清面容,身形頎長,懷中擁著一個小娘子。他並未看清那小娘子的面容,因恩人完全用袖子蓋住了小娘子。




恩人與恩人擁著的小娘子,被擠入了人流中,燈火在二人衣袂間投出時明時暗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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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再一次被江鷺的好身手驚豔到。




髮絲拂過姜循面頰,她眼眸被流光所攝,點點星火搖曳。她聽話地被江鷺按著肩走,回憶方才那一幕。




她亦是俗氣愛美之人,和世間所有女子一般,欣賞英俊又瀟灑的美郎君。且她如此幸運,磨得那美郎君順了她,願意和她私好。




想到此,姜循心情好極,唇角微微上翹。




江鷺已領著她走出了人群,躲入了一處沒人的巷子裡。江鷺:“你又在開心什麼?”




姜循靠著牆,不提她開心什麼,只抓住他欲走的袖子:“難道你不開心?”




江鷺驚疑:“我開心什麼?”




他這樣端正澹泊,一派溫潤君子的風範,壓根不見方才看她時魂不守舍的模樣。他倒是收整好了情緒,姜循卻哪裡肯放過他。




姜循偏臉撩目,善意提醒:“我對你的傾心以告。”




傾心以告……她倒是會用詞。




江鷺不想看她得意,便只是朝後微退開,抱臂淡然,做出自己看盡風雲的淡然模樣。




然而姜循還要細數:“我給你的紙條,船上歌女的唱曲,我在河邊的吟誦。整整三重,你就算漏過一重,那還有兩重必被你看到。你可不要告訴我,你既耳聾又眼瞎,你方才目不轉睛望著我,只是因為你眼有疾,




移不開眼。”




眼有疾……




江鷺唇角抽搐。




他的弧度太淺,看著也不像笑。姜循一徑催促:“快說快說,你感不感動?是不是感激涕零,恨不得以身相許?”




江鷺慢悠悠評價:“花裡胡哨。”




姜循不滿。




江鷺:“我確實沒見過這麼多花招。你真的不累嗎?”




姜循趁機柔聲:“尋常郎君,我自然不費心。可是阿鷺不同。我以前待你不夠好,讓阿鷺對我誤會良多,以為我鐵石心腸。日後我要讓你認識真正的我。”




江鷺心中已經軟得不成邊。




他像置身團團雲翳間,飄忽忽,整個人都要被迷魂湯灌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他心裡清楚一切,知道她就是愛哄他,愛甜言蜜語,愛言行不一。他知曉這一切都是腐蝕自己的毒,倘若自己真信了,難說會不會再栽跟頭。




他若再一次被騙……這一次的遍體鱗傷,恐怕他承受不起。




可他心中雖警惕,面上看到姜循,又情不自禁。抵抗她實在難,單單看她依偎在面前這樣調笑自己,他都要拼力抑制自己的心猿意馬。他可以給她想要的一切,但他想要自保。




江鷺:“我都已順從了你,你又何必這麼多花招?”




姜循自有道理:“我善解人意,乃是人間解語花。我為你費盡心思,搏你一笑,如此你才知我好。”




江鷺:“我若已知呢?”




姜循沉吟,盯著他:“不夠。”




他只被這樣看著,便臉上升溫,那被她挨著的半隻手臂發麻。江鷺側過臉咳嗽,又背身,朝巷外走。走了幾步,他沒聽到身後人的腳步聲,回過頭。




姜循靠著牆面,目光傲然淡淡,絲毫不因先前的玩笑而顯得溫情脈脈。




江鷺和她對視片刻後,瞭然地伸出手:“解語花,還不走?”




姜循噗嗤一笑,這才追上幾步,握住他的手。




二人手指交握,他掌心乾燥手指修長,她在他手中柔軟纖白。二人手指皆顫了一下。




姜循低聲建議:“你要多習慣美人相伴。”




江鷺從善如流:“美人想去哪裡?”




姜循被他問得十分舒服:“你陪我一整夜嗎?”




江鷺:“嗯。”




姜循:“那你先隨我去一家胭脂鋪,幫我簡單易一下容。”




江鷺側頭看她,姜循解釋:“我想去一個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不比如城郊春山。明天再回城。但是我怕東京認識我的人太多,需要稍稍修飾一番。”




江鷺思忖:“那我……”




姜循打斷:“你不用。”




江鷺一怔。




姜循微笑:“阿鷺生得如此相貌,若是擋住了,我看什麼?我本就不常見你,絕不能接受你生著另一張不如自己的臉。”




江鷺滯一下,說:“油嘴滑舌。你一整晚都不打算停嗎?”




姜循反擊:“油鹽不進。我都




這樣了,你也不多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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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明顯比江鷺熟悉東京街巷。




她熟門熟路地領他到了一胭脂鋪,和那老闆娘說好,便將江鷺領到內室。她坐在照臺前,並不看那昏昏鏡面,只一徑朝著江鷺仰臉,把雪白臉頰對著他,往他懷裡塞滿了胭脂水粉等物。




江鷺僵硬,如臨大敵。




他是不會這些的,可他看姜循這樣信任他,這樣興致勃勃,便不想掃她興。




江鷺低問:“是變醜一些,對麼?我如何畫,你也不生氣,對麼?”




姜循:“反正對著這張臉的人是你。你若不嫌棄,我何必嫌棄?”




江鷺一層層挽袖:“那你好好坐著,莫要碰我腰。”




姜循無語,瞧他那一手端胭脂盒一手取捨細刷、蹙著眉心的模樣,倒真像是準備做出什麼大成就。




姜循咬唇鼓腮。




無妨。




她能屈能伸,江鷺既然意識不到她的撩撥,她退而求其次,一樣殊途同歸。




姜循便正經坐好,仰著臉,由他在臉上塗抹。




鋪中內舍光線昏昏,只點了一盞燈燭。江鷺不可能厚著臉皮讓那老闆娘再點一燭,便湊近姜循的臉,生怕自己毀了她的妝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