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麥田怪客5

酒館內的燈光是深黃顏色的，那些發黃的燈光照在這裡的每個人臉上，使他們看上去都臉色發黃、發暗，因此便多了幾分頹靡的氣氛，這其中也包括我在內。杯裡的酒是渾濁的，漂浮著某種不知名的絮狀物質，而杯壁上有一層淺色汙漬，似茶漬，我僅喝了半杯，便覺得臉上越來越燙，整個人也隨之暈暈乎乎。

我努力想要放下杯子，認為自己實在不能再喝了，可惜身體本能卻不允許我將它放下，那種發熱感，以及眩暈帶來的舒適與暢快感正一點點將我麻醉，最重要的是，腦袋裡的痛感似乎受到了酒精的壓制而暫時消退，這便是我一口接一口喝酒的原因。

我心裡很清楚，這樣喝下去早晚會上癮，會出事的，我不想成為靠酗酒度日的酒鬼，但現在它對我而言，實在稱得上是良藥。我望著花紋圖案的牆面上攀爬的壁虎，看著它扭曲著靈活的身子在牆面上自如爬行，並以迅捷的速度捕食蚊子和蒼蠅，這時候我想我已經鼓足了勇氣，於是我便身體搖晃的扶著桌沿站起來，朝著坐在角落的文森特走去。他在喝酒，但酒精似乎並未令他喪失自我，他很冷靜，與此同時，他也在時不時打量我，我走到他面前，自我介紹的說:“你好，我叫西蒙，我們白天見過的。”

這次他沒再動怒，而是整個人顯得有些疲憊的問:“你有什麼事?”

“你叫文森特?”我問。

“是的，人人都叫我文森特，繪畫瘋子文森特。”他說，隨即又以警告的語氣對我說:“如果你是為了來專程嘲笑我，我勸你趁早滾蛋，我可沒空搭理，去配合你那愚蠢的戲弄。”

“可我為什麼要嘲笑你?”我不解的問。

文森特喝了口酒，自嘲似的笑了笑，說道:“看看我吧，你好好看看我！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一個四處流浪的人，一個自詡畫家的人，一個從未賣出過哪怕一幅畫作的人，難道還不值得被捉弄、被嘲笑麼?”

“文森特，你為什麼要這麼想?”我拉開椅子，在他對面坐下，看著他，打量他那隻殘缺的耳朵。

文森特看向我，眼神裡透著一絲可憐的說:“因為大家都這麼想，我只是個瘋子，一個繪畫瘋子，一個癲癇病人，一個帶來不幸的災星。”

“我們很像。”我說。

我誠摯的說道:“文森特，從某些方面來說，我們很像。”

“像麼?”文特森搖了搖頭，兀自笑了兩聲，隨即說道:“不，你絕不會明白，我早已墮入了魔鬼的世界，這是天生的詛咒！我與你看到的，聽到的，全然都是不一樣的，你永遠無法理解那些日夜徘徊在耳邊的那些古怪低語與呢喃，你永遠看不到太陽與月亮時刻在滴血，在發出亡命的宣言，就連流星都在咆哮與怒吼，雲團也在拼命的翻滾、扭曲，這個世界猙獰混亂的就好比一鍋大雜燴，裡面充斥著各種鮮活的內臟與邪惡的器官，我只看到一具具骯髒的肉體被不斷擠壓變形還妄圖掙扎。唉，我想我的確是瘋了，一切都是我的妄想與幻覺，我需要思考，需要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