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9章 攜玉虹風吹東客

 可惜,即便我計策百出,如今仍不知這些人的根本。知道木賊嗎?”

 “木賊?”

 宗放點點頭,繼續說道。

 “此物看似旁無枝節,無葉無花,但是卻是上下貫通,卻又能彼此分離獨存之體。而這幕後之輩更勝之,乃是層層剝去終不見根系的所在。”

 兩人聞言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以登雲閣及宗放的本事都難以窺其全貌,這到底是什麼樣的組織?這等組織莫說東丹這類蠻邦,即便是大肇與大晟也實在做不到。

 “若是如此,這些人究竟是誰?看其行徑素來是與我大晟為敵,依先生之言又是與大肇是敵非友,而其絕不可能為東丹所能作為,大綦凰帝自顧不暇,重新組建紫薇內衛已經是耗盡心力,如何還能張羅如此大事?”

 “何必執著於此,七年我都不曾急躁,何必急於一時,見招拆招,只要我們還留有餘力,那便等著敵人招數用盡的時候,到那時自然雲開霧散現真身了!”

 宗放這番話是點去虢玩心中執著,若要更上層樓,須有見山不是山的境界。

 虢玩聞言大慚,怪不得以家兄修為提起宗大先生尚以弟子自居,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得此名士如何不能成氣候!

 “老泥鰍,刺奸對於這些人掌握了多少底細?”

 柳晏當面直言相詢,其實這些話若是虢玩不提,本不該說。畢竟刺奸乃是官面文章,不似登雲閣這等江湖手段,有些話即便是虢玩也不好說,不該說。

 但是虢玩卻一反常態,對此侃侃而談。即可以看做他在押寶,也可視作彼此已經是同舟共濟之人。宗放是夔伯,他虢玩卻不會做瞿伯。

 “輔平兄高看刺奸了,”既然宗放以表字稱之於他,彼此自然更加親近些,只是柳晏率性,虢玩卻不能學他。

 “大晟在罷兵休武之事上,較之大肇有過之而無不及。自今上徵中南朱越一統東朝以來,本以為文武相濟以至欣欣向榮,怎料竟就此銷兵罷武,安享太平了。此時朝廷要務便是逐步罷去州郡兵馬,即便是禁軍兵備大半也收入武庫之中,而另一方面,則大舉封建宗室,今上父兄輩已有八王就藩,八藩不僅皆處要津大府,且可開府理政、開衙建武,裁汰郡兵轉身就成了王室衛士。”

 虢玩也侃侃而談,言語愈加悲憤,渾然忘了柳晏也是大晟重臣。

 “今年端午大祭後,今上竟將龍門死士分賜各宗王,為各王守龍元從,以期世世代代庇佑龍氏天下。龍門死士乃是昔年太祖宣帝長泰之變一擊得勝的倚仗,更是我大晟刺奸的根本。如此一來,刺奸人才將漸趨凋零,十年後,恐怕君臨城外春幾許,丹墀雲韶應不識了。”

 這等朝政秘聞也坦蕩蕩的說給宗放聽。

 “元方,你長劍可有名字,”涉及大晟國政,宗放轉了話題,卻也是點撥於他。

 “劍名玉虹,乃是兄長請得本宗鑄劍大家以天竺精鐵鑄成。”

 “沒有此劍,你便殺不了人了麼?”

 虢玩一時語塞,卻也明白了宗放的意思。

 “是我執迷外道了!”

 “凡事本無不可為者,可不可為盡在於人,時而順水推舟,時而逆流而上,不過是因勢利導,機變爾。”

 宗放本非好清談、喜言語之人,然而今日面對同道之人和故舊,似乎是準備將多年來的話一次言盡了。

 “今日我等面臨局面,若不想為之,難道還做不到抽身而去嗎?這幕後人佈局未嘗沒有讓我等知難而退的打算。難不成沒有我等,兩國便不知東丹有入寇的打算嗎?我等所作所為,並不能為天增益,為地厚積,卻為何還要全力而為?”

 “請兄長(先生)賜教,”二人異口同聲。

 “天道遠,人道邇;天命難琢磨,人心難自棄。人生在世若無執著,虛空度日罷了。大禹人皇治水時,難道芸芸眾生只是旁觀麼?區夏不絕,正是我輩前仆後繼也。若是人人甘為基石則成城,何懼外敵為患!犧牲不必問他人,從我開始可矣!”

 宗放深蘊道法,衍化推算,反覆琢磨,東丹入寇並非一時之亂,東丹身後,還有多少魑魅魍魎蠢蠢欲動?只怕傾大肇、大晟全力也難以應對,只有不斷有同志之人投身於此,或許能阻止此傾天之難。

 也因此,宗放面對此二人才說了這許多話。

 丑時中,行至昆嵛隘口,如此若是別無波折,按著計劃將在此向東南而去,再穿過二百里山嶺,便是龍都港,至於為何選擇這一路線,並無人發問。宗放必有宗放的道理,在諸人仍不知所措時,只要有人指明方向,先跟上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