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23章 一棹清歌歸晚浦

 都頭於是率部往城砦中去準備,這邊還是留下六名披甲弓手供柳文質驅馳。

 既然不想此人過多懷疑,索性宗放也不打算離開柳文質的視線。

 虢玩則坐在他身側,閒聊起清風明月來。

 沉心略作思忖,虢玩也明白宗放為何如此行事。畢竟,新市與雄安方面皆因此戒嚴,若是宗放等人執意走了,那行文上報的就不是面前的柳文質了,而是新市與雄安知監皆將上報朝廷,那麼此事就不再是地方一隅事務,而是朝堂必須出面處理了,如此宗放即便是到了永州,也將為此事所困住。

 新市知監此人,虢玩不能說熟悉,卻也大致知道根基。此人少年得意,為宣宗破格提拔,乃是宣宗晚年新政的急先鋒,相助士悅士學士開展慶康新政。然而隨著宣宗病重,慈聖太后秉政,新政為保守派大臣攻訐,新政重臣紛紛貶謫。隨著宣宗崩逝,於是人亡政息,此人宦海沉浮,久在地方為佐貳官。近幾年,隨著太后權柄穩固,才輾轉遷新市為正印官,在任上至今幾近兩三年,在大肇地方官中任期之久也是少見,可見太后對此人依舊頗為忌憚。

 宗放與此人頗有淵源。宗放儒學與士學士同門。慶康新政時,宗放雖遵清虛宗白雲先生師命不涉俗務,但也旁敲側擊,積極遊走,也算側身於新黨之中。柳文質長在宮闈,常伴太后身邊,不可能不知道這段故事,如此積極推動宗放前往新市,便是一箭雙鵰之意。

 其不僅要藉此探明宗放身上之私密,也要探究這新市都監與宗放可有勾結。

 近年來,隨著太后稱制權柄益重,為制衡朝堂舊黨勢力,也是頻頻動作,先罷黜舊黨核心人物,挑動舊黨分裂,後張弛新黨黨禁,陸續遷轉新黨舊臣,平衡之術頗為嫻熟。

 此刻已是亥時六刻,有值守望海樓的士卒來報,西南方有三艘海船迤邐而來,從船火判斷,約三刻後便能抵達港口。

 於是三郎便入廂房將三娘與六郎也喚醒了。

 柳文質看宗放一行人中諸多童子,對於其乃是外出會友收徒也相信了幾分。

 未幾,眾人便在都監引領下,從院落向海灣港口行去。

 堤岸邊,蒼茫夜色中只聞得海濤汩汩,濁浪激盪撞碎在青石壘築的海堤上,腥風迸起,海堤另一側卻波平浪靜,遠遠望去只是一片靜謐。

 宗放心下悵然,不禁長吟。

 “鯨波霽雲千疊,馭飛棹,千里勤勞,歸賞太平風月。。。”

 “道兄,既然煩苦塵俗,何不歸去。”虢玩從旁接話。這一句話倒是把柳文質打算唱和的心思憋了回去。

 “我等出塵易,入世難,世人之苦不因我等出塵有所增,不因我等入世有所減,所謂天地不仁也,天下如一,也,三清尚有渡劫日,何況我等肉體凡胎?所謂在劫難逃,你我能躲到哪裡去?”

 “以三寶弘正道,清正音,安正途?”

 “我以為三寶者,以慈悲容人,以寬儉求己,不敢為天下先,以待後來者,謹此可也!”

 “不敢為天下先,以待後來者,何解?”柳文質插進話來。

 “我輩於天地大道可堪一二已是非分之想,如何敢稱自己為天下先?黃鐘大呂正音也,可能不侵不調?斗柄回寅正旦也,可能不惑不廢?五行分佈正色也,可能不雜不染?我輩能將正道保持本色傳於後人即是功德無量。某自思自己的本事就這麼多,所謂承上啟下罷了!”

 “謹受教!”虢玩與眾人恍然間皆有所悟。濁風殘月下,一行人走在蒼茫間,其實皆是過客,風月依舊、淵海依舊。

 這仙桃島形似蟠桃,而是南北長,東西窄,略偏西北與大陸中間其實隔著的是個瀉湖,只是瀉湖如今成了泥潭池沼,而這仙桃西鄰大海之側,其西北恰如被咬去了一個缺口,成為了天然良港。正因如此,闔島居民多靠海而居,饒是萬餘人口,也是屋舍相接,街巷狹窄,反而是環島交通通暢,挨著海濱盡是島民下海捕魚的輕舟小船。

 宗放臨時修整的院子本就臨著海港,只是前行轉至北,緩坡下行數百步就是港灣。站在高處向下望去,這仙桃小港麻雀雖小,已是五臟俱全。在望海樓燈火照耀下,這灣內大小海船桅杆高聳林立,港口邊柵欄亭舍環伺嶽立,若是清晨開港,便是一片興盛場面。

 望海樓乃是矗立於海灣延伸入海的海岬之上,木石結構的燈樓約有七八丈高,眾人眼見得燈樓上燈火閃爍,正與海面上駛來的三條海船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