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30章 虎豹哀嗥雷風烈

 莫看已經是一方當家人,二人在仝霽雲面前依舊是往昔小兄弟的做派,親近中秉持恭敬,言語與姿態上絕無逾越之處,便是鬼瞳在桅杆上看見了自己的爹爹,也只是來到甲板上,遠遠的給父親行禮。

 仝家船隊便是靠著緊守規矩,而絕非單純的武力,才能在短短二十年間稱雄海隅。

 閒話敘罷,便是正事了。

 海鶻船的左舷船欄邊上,一排跪著六七人,皆綁縛結實。海上爭鬥,只要是敗者,逃不了的大多是死路一條,凡是傷重之人皆一刀了事,扔到海中;海上漂著的,只要找得見的,皆用弓弩射殺了事,即便是正在下沉的快舟,也有水手正在作業加速其沉沒,所謂殺人越貨不留痕跡,就是如此。

 便是山賊面對海匪也是自帶三分懼意,只因海匪殘忍更甚山賊,山賊對於江湖同道尚有得饒人處且饒人一說。但是海上同為海客只要動手,必是一方被殺的乾乾淨淨為止。畢竟海上孤懸天地,若是一時婦人之仁,說不得些許隱患便引得群狼環伺,到時候不見得他人對自己慈悲。

 故此,海上討生活之人,與陸上區別之一是燒香拜神仙尤為虔誠,可殺人放火時更是歹毒,但是做完這些營生,則又是祈求太平安寧。故而海客中,大肇中人多拜太陰元君姮娥娘娘,大晟則多拜南極虛寂衝應真人麻姑娘娘,而西陸則拜西天瑤池金母,大綦則為碧霞元君岱宗老母,皆是一眾女神仙,便是祈求女神仙們大慈大悲,卻忘卻了慈悲之心就在自己手裡,彼此之間不講慈悲,再是拜神求仙也是於事無補。

 海客們雖然拜得神仙千姿百態,也改變不了這些人殺人越貨的狠心,香火錢舍不去不見心疼,但是在海上便能為蠅頭小利、睚眥之怨而下得去狠手。比如現在,凡能帶走的決不浪費,凡是留不得的決無一絲猶豫,人們常給這些吃海上飯的起個浪裡白條的綽號,可不單指這水中的本事,更是準確的概括了這些人作惡光棍兒的本色。直來直去,快意恩仇,財進財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率性也確實蠱惑著新鮮血液不斷補充其內。

 早有頭目從這幾個活口上摘了神符,活著的七個人倒是拿了不下三種神符,可見分明是臨時湊的一夥人。

 所謂神符便是海客們貼身攜帶的辟邪符紙。這些海匪莫看嘴裡實話不多,狠話不少,但是在神符上卻是決計不敢妄言,因此只需打開神符,看看這夥人拜得神仙和留下的押記,便知道其人從何而來,所屬什麼派系。

 仝家五郎看了看幾個人的腳趾頭,也是瞭然。

 “爹爹,七個人中只有四個走水路的,其他的都是雙料貨色。”

 所謂雙料貨色,是即在水上也在陸上討生活的,不過這類人主要是在陸上開櫃做生意,也就是山賊,走水路多是靠著水路銷贓的。

 仝霽雲沒有說話,而是杵著他那杆半人高的宣花斧,將這些人挨著瞧了一遍。

 一個個要麼垂頭喪氣、戰戰兢兢,要麼困獸猶鬥、咬牙切齒,只是最左邊這個倒是強作鎮定,與挨著他的對比頗為不同。

 仝霽雲走到他面前,淡然的說道:“俺說什麼,你答什麼,不回答或者俺聽著不對,那就是自找不痛快,懂嗎?”

 那人抬頭看了仝霽雲一眼,並無開口的意思。

 仝霽雲又看了那人一眼,直起身子,只見猛一揮手,宣花斧北面如鐵槌一般,已經砸在了此人肩窩處,半邊胸脯都陷了下去,那人嘶吼著不斷吐出鮮血和碎塊,呼吸也因肺部充血而變得似風箱一般。其他幾個水手見仝霽雲下了手,便一個拿著穿著繩索的石鎖打個活釦套在此人腿上,兩人上來使勁一搊(chou),便將這垂死之人搊下了船,讓他死前再受著水浸憋悶之苦。這套連貫動作,那人來不及任何掙扎呼叫就沉了下去。

 三郎和柳二郎此時默默對視一眼,默然間便覺得腸胃有些翻江倒海,卻生生被他憋了回去。宗三郎只這一日便親手沾了人血,卻從未有不適之感,而此時卻並非為死者之慘切而恐懼,乃是因為生命之脆弱而無奈。

 若是方才敗了的是自己,恐怕下場也不過如此。天下事,唯有爭先取勝是正理,這是前輩在用事實教育後輩,莫看自己年輕有些本領,人其實是輸不起的,大多都是第一次輸就是滿盤皆輸,輸掉了一切。所謂失敗是成功之母,你是沒有看到失敗後還能成功之人,須踩著多少屍骨才能重新站起來。你也未看到,失敗之下已經累積了多少失敗者的蝕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