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40章 景物繁華觀不足

 三人沒有用自己的騾車,而是尋得車馬行,租了三頭騾子向歸德城馳去。說是奔馳,只是兩頭騾子能有多快的腳力,更何況一路上已經是往來車馬穿梭,不過十五里的路程,也走了大半個時辰。一路上便討論起虞武子兵法來,所謂少年不知愁,便是如此,人生處處是風景,隨便拾來皆添芳,何必怨看春風去,新筍更勝老竹長。

 入了歸德城,三人並不直接進入內城,而是在外城裡走動,先是在內車馬行的總店歸還了騾子,並不退了押金,而是約定了酉正之後再來取用,並非是為了省半日租金,實在是城內擁擠,騎著騾馬反而不便,至於酉正後使用,乃是要趕在關閉城門前出去。大肇除了京城,內地府城皆是卯初開門,戌正關門,邊地要塞關閉間隔則更短,如今是夏日,則是提早一刻開城門、推遲一刻閉城門,如此安排不至於誤了歸期。

 就這樣如無頭蒼蠅般轉悠了半日,到了午時便是柳瑒也隨意在街邊熟食店湊合用了餐。柳瑒是個無事生非的性子,這幾日都是在趕路,如今難得在鬧事中行走,如何能老實得了,酒足飯飽便拉著風鳴二人往瓦舍去聽說話、看百戲。

 所謂說話乃是瓦子茶舍裡面說話本的行當,不同於宮廷豪門中正經講經史典故的,這等市井說話便是詼諧做戲還有些靈怪傳奇、煙粉風流的,百姓們稱之為舌辯。按著路數不同,分為四大家,其一,乃是一個人講野史雜談、古靈精怪的,謂之“漕永昌”,乃是漕船上葵姓麻子藝人首創而流傳開來;其二,則是一個人說,另有一個拿著鼓板唱曲兒的,謂之“王長生”,相傳是先宇朝莊帝因其母哀思其父,乃創此,因莊帝坐而說之,帝后則只能站立身側彈唱,故而也稱“龍鳳調”;其三,則是二人做戲,彼此言語戲謔時事,諷刺人物,更多的是自我調侃,彼此調笑以取悅觀眾,謂之“參軍祿”,乃是常被調笑的戲稱“鶻參軍”即糊塗也,另一個則做蒼頭,號為“窮無路”,合稱而得;第四個,卻是不在瓦子撂地演出,卻是走街串巷,打著節板,說吉利討生活,頌祝福乞錢貨的手藝,謂之“蓮花落”,據傳首創者乃是後宇朝末年太平八仙之一藍采和,故而此中手藝人,不以乞丐自視,而是自稱“赤腳仙”,而其從業者無論寒暑皆一腳跣足而歌。

 此時吸引柳瑒的便是“參軍祿”,民間俗稱“和合樂”的,這等表演莫說大晟聞所未聞,便是大肇也只能在啟封府、大明府、京兆府、應天府、開德府見到,何況今日演出二人還是應天府中之佼佼者。這演出乃是半面開的勾欄。

 所謂勾欄是一個長百步,闊百五十步,用木柵欄圍起來的演出場所,核心便是戲臺,所謂戲臺乃是二尺高的木臺上用布幕帷幄隔了前後臺來,觀眾則面對木臺,在下面觀看,這木檯面對觀眾長有一丈,前臺邊長五尺,主要是拿來做戲本、唱南曲所用,也就是今日此二人出場才撐得起廣大場面,饒是如此內場賣了的茶座也不過十之一二,倒是茶座往外面的矮凳坐了半數,再往外直到勾欄入場口卻嗚嗚泱泱的圍了不少人。

 三人只看這邊熱鬧,走近了才知道是作甚,柳瑒因人聲嘈嘈嚷嚷聽不真切,便拉著二人往裡面去。便有那本地人開口就罵,

 “夯後生擠個逑來,把你家爺爺逑擠出來,你龜兒子也進不去!”

 柳瑒聽此粗魯言語便要動手,便有那好心老漢來做中間。

 “幾個後生休與這腌臢貨一般見識,看你們幾個也不是沒來歷的,何必在我等粗漢中間找罪受,”

 老漢指了指勾欄木柵門右邊站了的幾個漢子,

 “那幾個閒漢是收錢幫襯裡面迎客的,且花幾個小錢找樂子可好?”

 柳瑒領了老漢的情,乃是請了老漢引著花錢進去,順便也幫老漢付了錢,所謂人敬我三分,我敬人七分,柳瑒便是這等灑脫人,風鳴與宗三郎也不以為意,只是依著當下人的本份,掏錢辦事,仔細護著柳瑒跟著幫閒往裡面去。

 這老漢自然是喜不自勝,坐到了茶座上小心翼翼,卻也洋溢著一臉得意,看著他們三人還有些小心逢迎起來。三人也並未因此而藐視此老兒,這內場茶座,每人十文錢,對於這等尋常家庭便是一日開支,再加上打賞錢必在此數之上,哪個本分漢子捨得這樣花錢?

 所謂茶座,無非一張榆木茶桌,四把棗木圈椅,也無甚精細模樣,茶博士也是給了沒人一盞粗茶,還是柳瑒實在喝不下去這等糙物,乃是拿了足足一陌錢給了茶博士換好茶水,又取了兩陌錢給了那待客的閒漢去買來幾樣上等點心伺候,伺候到位還有錢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