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75章 南嶺松柏青如故

 敬玉博只是說到這裡,剩下的話讓那商人來說。

 “我陪著我家官人接引東丹使團南來。這東丹使團一路南下,到了天中城安排入駐於城北亭驛。按理停留最多三日即啟程繼續南下。但是當天事情就有些變化,我家官人遣那接伴副使幾人即可返京,之後便率隊啟程,只是並未走官道往東京而去,而是往太行山麓去了,自此之後除了幾位官人,禁止任何官民私自與東丹任何人接觸。”

 這商人說到這裡,頓住了,似乎下面的話很難說出來,是驚魂未定的難以啟齒。

 “繼續說!”

 營丘栿的話斬釘截鐵,嚇了這商人一跳。此人也少了方才那阿諛諂媚樣子,只拿眼神左右打量,訥訥不敢開口。

 營丘栿給兄弟一個眼色,營丘檁當即領會了兄長意思,讓不相干人都退到外亭,內裡只留下營丘兄弟,霄、敬二衙內,出乎意料將蘆頌、萊觀以及智金寶都留了下來,八個人對面而坐,都拿眼看著這商人。

 “放心說話,這裡沒有外人!”

 不管營丘栿為何信任蘆頌幾人,留下來也是蘆頌所願。

 於是,這商人才繼續說話,

 “東丹使團入住之後,便有正副使出來搞名堂,那正使看著頗有咱們南朝人風貌,只要找個文人道士來雅聚,而那副使便是東丹蕃人的蠻橫模樣,拉著幾個手下,便要作酒席,還要找些娼妓來作陪。”

 商人說起話來小心翼翼,斟字酌句的力求把事情說明白,

 “咱們官人也是不想為些瑣事,鬧得局面難堪,因此讓我等尋來幾人,便是一個商人,一個婦人和一個道人。”

 “這商人乃是當地正店的掌櫃,那婦人便是天中城中翠微閣的鴇母,而那道人未經我手,乃是那正店掌櫃引來的。”

 不止營丘栿,幾個人都皺了皺眉毛,營丘檁幾人不禁拿眼瞟向敬玉博,敬玉博急忙開口,

 “諸位,家父豈是不知深淺之人,其中之所以引了這幾個生人也是無可奈何!”

 下面有些話,只能敬玉博說,

 “按照接待各國使團慣例,歌妓娼人皆是出自官府的教坊,牙人往常只是提供衣物花色和香料脂粉,最多再供給樂器香湯之類。可是這次,東丹使團提出要商妓不要官妓。按理說東丹人是初次出使,卻不知怎麼對於官妓和商妓卻知之頗深。”

 這就有意思了,一群從未來過大肇的蠻人怎麼對這等事如此清楚。

 “這些蠻夷的意思是官妓身份使然,玩弄的又都是高雅之物,實在不對他們的胃口,不如商妓這般直接。這些人索求的便是皮肉生意,官府從未接待過東丹使團,看這些胡蠻糾纏於此決不罷休,也不想在這等腤臢事上耽誤大局,於是便按著東丹人的意思安排。只是這樣一來,倒是難為了牙人,因為商妓其實反而不似官妓那麼好安排,商妓講求做買賣,你情我願,不是教坊司那樣能逆來順受的。尤其是東丹乃是蠻夷,有名聲的,如上廳行首、上廳角妓或花魁不屑於賺他們的錢,怕毀了身子和名聲,本地士人若是知道這些人服侍過東丹人,豈還能再來追捧?只怕日後於歡場上與暗寮私娼無異了。牙人是跑斷了腿也沒哪個風月勾欄願意接這樁生意,最後,牙人只能找了翠蕤閣的鴇母,安排幾個斷帳的清水貨糊弄了事。”

 蘆頌不明就裡這裡面的門道。

 莫看萊觀是道德君子,於這個上面卻是輕車熟路。

 “所謂斷帳妓女又稱套人,皆是賣身文契捏在妓院老闆的手中的,沒有自由,存亡死活只能聽天由命,切任憑老鴇的擺佈和管束,私蓄也是不可,這是妓女中最下等的。所謂清水貨就是身上沒病的。妓館就是賺人命錢的,只是看老鴇心黑透了沒有。”

 蘆頌恍然大悟狀,又拿著一對眸子揶揄萊觀,意思是既然知道如此,你倒是沒少去。

 萊觀騰的臉紅了起來。

 “只是同窗盛情難卻,即便如此我也是君子止乎於禮,只是聽清倌人唱唱曲子,絕無逾矩。”

 不管蘆頌二人竊竊私語,敬玉博讓這商人說下去,

 “咱們找的這牙人也算是自己人,而他找到這翠蕤閣也不算是外面人的買賣,至於這正店商人也是如此。除了那道人!”

 話到最後補充了一句。

 “這個算自己人是個什麼說法?”

 營丘檁出言相問,算自己人那便是說並非實質意義上的自己人,那這幾個人是如何冒出來的。

 蘆頌在旁邊聽得百爪撓心,可是也沒法子。大肇按著地域分為五方,與會稽半島隔渤海相望的高州人說話最為真誠坦率,比如仝霽雲便是如此;崑崙山分東西,毗鄰東丹的東崑崙人也是為人樸實慷慨,比如宗端上司緣邊大帥秋延肇,毗鄰橫山的西崑崙人則是仗義豪放,比如宗放兄弟;會稽半島南方及離島人則含蓄溫潤卻柔中帶剛,如蘆頌、營丘栿;但是唯東京、南京兩京之地精明持重,崇禮循道,便如敬玉博、萊觀等人,說起話來是娓娓道來,偏愛從小及大,一時半會兒不知其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