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174章 蛇腹庚庚成百斷

 依稀見得三郎就在面前,蛇繼先似乎有了些精神,

 “只三郎留下,也留些酒水給我。”

 三郎忙從腰下解開酒囊,這本來便是打算讓蛇繼先一飲為快的接風酒,只是免不了做訣別酒了。其餘三人識趣的快步離開,每耽誤一刻都是在耽擱蛇繼先最後的生命。

 所以三郎也沒有許多矯情,即便是悲從中來,也不去打斷蛇繼先。而這些話他都牢記於心,雖然錯愕、雖然驚疑、雖然瞠惑,但是宗淑沒有糾纏於此,只是仔細的銘記住蛇繼先的每一個字,而隨著蛇繼先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語句斷斷續續,他知道父親的手足,自己的親長就要離去了。

 當蛇繼先艱難的將酒水嚥了下去,即便被嗆到似乎連咳嗽都沒了力氣,昔日英拔卓絕的人物此時已經油盡燈枯,臉色灰金色,已經回天乏術。

 “三郎,一路上聽了你們所作所為,不愧是閣老的傳人,其他弟兄有福了,”

 蛇繼先因為說完了該說的話,反而如釋重負,臉上散發著輕鬆和平靜,嘴角甚至還帶著笑意,絲毫沒有在意自己生命即將走向終結,

 “白雲如杳客,出山終有期。潮起抱幽石,潮落起寒彌。告訴閣老,雕雲去了。”

 逝者終於放下一切瑣碎溘然長逝,生者此時才發覺一氣盡處便是永隔陰陽,三郎雖然不畏懼生死,也曾親歷絕地,卻從未覺得死亡竟是如此讓人無力,習道之人便是遠較常人豁達,卻也並非不執著於世俗的情感,而此時宗淑依舊握著蛇繼先的左手,卻頓感知覺的遲鈍與情感的恍惚。

 他甚至還考慮到要將蛇繼先身體收拾一個舒服點的姿勢,將他的雙手都收攏在胸前,以免身體僵硬後反而讓亡者再面對尷尬,他盡力的想找尋乾淨的衣物來包裹蛇繼先滿是創傷和血漬的身體,那個縱橫汪洋的三眼靈耀不應該如此狼狽的死去,三郎用酒水一遍遍擦拭蛇繼先的面孔,那個提起名號便能讓海賊魂飛魄散的海上玄明真君豈能忍受得了身上佈滿汙穢。

 可是蛇繼先終究已經擺脫了這副軀殼,此時這不過如這酒囊一般,美酒用盡他也就是尋常的皮囊。

 宗淑無奈的仰天長嘆一口氣,悲傷麼,他不知道為何自己為何如此平靜,無所謂嗎,但是他緊緊地將蛇繼先攬在懷裡,其實他們並不是如此熟悉,也是這三年來才知曉原來此人竟是父親的部下,原來江湖傳聞的悍將其實是個自卑的漢子,因為來自橫山蛇氏又是秋帥的姻親,他曾在東京禁軍中飽嘗冷嘲熱諷,看盡人間冷暖。曾幾何時,似乎聽蛇繼先說過跟隨著自己的父親才讓他覺得自己是個人,是個有家的孩子,這個曾經蛇氏的棋子漸漸有了奮鬥的目標,振作的動力,直至如今被人稱為橫山蛇氏當代最出色的子弟,可惜在年華最美好的時候,一切都戛然而止。

 值得嗎?

 一個外族人為了大肇子民就這麼悄無聲息的死在了一個默默無名的荒域,若非他們堅持到此,或許他就此化為這水澱泥淖的一部分,誰又能知道他死亡的意義呢?

 “你會讓他的死變得有意義!”

 風鳴哀傷的將宗淑牢牢摟在自己懷裡,原來方才宗淑其實是在自言自語,但是兄弟們不會讓他孤獨的面對生死別離,他們或許壓根不認識蛇繼先,最多是一面之緣,但他們的哀傷與痛楚並非是矯揉造作,也不只是因為宗淑而波動。

 “這就是吾輩的歸宿,義之所在,勇往直前罷了!”

 智全寶他們也是極細心,已經取了備用衣物過來,來為豪傑裝斂。

 “義之所存,無愧於心,無愧於天地正道,可也!”

 智全寶也仔細打量這位知名於天下的軍中翹楚,似乎在蛇繼先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如此歸宿,不虛此生,不愧英名。蛇前輩,我等接你回家了!”

 仝商也說道,

 “明日裡,我領著人收攏咱們的壯士回去,總不能讓忠臣義士伏屍於此。”

 耽擱了半晌,幾個人往外走,搭了簡單的擔架,將蛇繼先的遺體抬了,準備先帶回去,並無一人詢問宗淑何等內情。

 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這秘密或許關乎許多人的生死。

 才準備從小水灣直接走出去不繞原路了,豈料鬼瞳三人也繞了過來攔住他們,

 “諸位,咱們有客上門了!”

 仝維壓低聲音,但是甚為焦急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