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228章 銀城遠枕清江曲

 這蒿老實也不扭捏據實以告, 

 “老兒我就是這麼點本事,前些日子抄沒的許多宅院不是要拿出來發賣,老兒也是想定下來幾幢好去處,也能賺個仨瓜倆棗的。” 

 “你老小子發了橫財?這些都是大宅院,往常你忙活一年能拿下來兩處已是不易,怎麼這次如此豪氣?你可知便是這吏目許了你,可萬一砸在自己手上,不只這定錢不退給你,可還要罰你一筆,這些吏目你也是知曉他們性情的,這等事你可要算計準了!” 

 智全寶話粗理不粗,句句還真是為這蒿老實考慮。 

 為何微文賓只是個房舍務的押司便能仗著身份做下許多事,便是這房舍務其實不只是個肥差,還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所在。 

 大肇天下,這城牆圍起來的城池街市與四野的鄉里田舍殊為不同,這便是因為大肇朝廷不禁兼併導致的出現大量沒有土地的客戶,所謂客戶的謀生出路無非兩種,要麼是在鄉下淪為有田地的主戶的佃戶,租用土地,以田產按約定向主戶交付租子,餘者便是自己所得,以為生計,要麼便是來到城池,圍繞著街市出賣勞力賺取苦力錢。 

 至於城市內如何確定主戶與客戶,便不以土地為基礎,而是體現在財產上,比如在城市中有自己名下的房舍、店鋪及貨棧的,這些便是主戶,若是租房靠著出賣勞力過日子的便是客戶。 

 而客戶雖然名義上無須繳納賦稅,也能不必承擔徭役,可是這些人大多貧寒,也多為主戶僱傭來替代自己服徭役,而且客戶因為無法落籍,自然不能在衙門當差作吏員,更不能進學科考,便是婚喪嫁娶還需有本地主戶擔保才可辦理。 

 而應天府雖然不能與京城相提並論,但也是國內數一數二的興盛之地,便是外城都可稱之為寸土寸金,何況內城這些大戶人家的居所。 

 只是這些抄沒的宅院雖然富麗堂皇,環境雅緻,只是收歸官府再發賣不僅手續繁瑣,而且交易方式也極為單一,便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還要一次性把這款子支付了,然後才等著官府慢悠悠的辦手續,之所以如此,便是官府的陋習,否則公事公辦,哪裡有這些當差的和吏目們的好處。 

 當然,如今他們碰上了清正廉明的承公,還想如此明目張膽的上下其手,那就是找死,這個找死就是字面意思的找死。自從承公出仕以來,這等奸猾吏目斃命在他大堂上的沒有百個也有七八十個了,只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若以為這些吏目就能老老實實辦差那也是把他們小看了。 

 比如這些涉及走私要案而被抄沒的宅院,如今過去這麼多天,不還是沒有一個處置出去了嗎?這便是這些胥吏的手段,便是拖著不辦,並非是敷衍上官,而是警告這些牙人們,只要好處不到,那就是什麼事情都不好辦。 

 便是換了這幾個吏目,甚至把這房舍務的押司也替換了,再來一撥人還是如此辦事,偌大的應天府能夠幹得了官府吏目的人家都是世代土著,彼此利益糾結根深蒂固,莫看幾個人之間勾心鬥角,可是面對流官,他們的利益便是一致的,這時候都是同仇敵愾一定要把天大的好事辦成自家的好事的。 

 而承公更是因為是個講道理的清官,反而對這等油光水滑的賤骨頭不好拿捏,這等人是任你揉搓,所謂逆來順受的,可就是不辦事,又能如何? 

 就是承公也偶爾抱怨這丹陽城的疲懶無賴是前朝就傳下來的,想要一時就把這些習氣改了,也是痴人妄想。 

 如今智全寶也是因此提醒這老牙人,老牙人如何不知裡面的深淺,只是錢財動人心,他也捨不得這看得見的肥肉。 

 智全寶曉得蒿老實這些牙人的手段,迎來送往這些人都是釘是釘鉚是鉚,素來大方,可是這些宅院乃是官府抄沒的,至於發賣多少錢那真是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真要是拿下來幾單買賣,其中吃個差價也能安享幾年富貴了,因此許多牙人都是盯著的,而這蒿老實雖然是個資深的老牙人,卻並非是背靠牙行的馬前卒,而是仗著資歷掛在牙行裡交例錢與分潤的獨角仙。 

 這些牙人只需勾結了吏目便能將蒿老實玩死,如智全寶所言只要牙人找個外地人冒充買家,大型宅院交易按著規矩只需付一成定錢,然後按著手續,拿到衙門的契紙,則再付三成,然後一起到衙門交割契稅,當面官府在契紙上用紅契,則再支付尾款,這也是擔心官府最後不用印,而成了白契才定下來的規矩。 

 但是官府發賣宅院卻是牙人要繳納兩成定錢,只要辦理契紙,就要將餘款付清的,然後才來辦理契稅用印。可若是契紙辦下來,十五日內不能完稅用印,或者買主那邊退房,則官府便把責任落在牙人身上,那是杖責二十,按房價罰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