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他話音落下,屋內一片死寂。

 

……簡直荒唐。

 

不止是謝晚凝,就連旁觀一切的陸子宴都在感嘆,這簡直是荒唐。

 

他了解自己,越是荒唐,越代表裡頭有隱情。

 

看來這個世界的自己還真遇上勁敵了?

 

但謝晚凝不能理解,她從來就沒了解過他,這人心思深沉,從不外露。

 

她曾篤定他們之間是兩情相悅的,可嫁進來這麼久,這個自信早就消失不見。

 

只是,她不明白,這人為什麼要這麼對自己,就算是不喜歡,也沒有必要如此磋磨她吧?

 

她就算待嫁閨中時,犯了什麼錯處,爹孃罰她都從未禁過她的足。

 

兄長嚴厲些,最多也就讓她抄寫家規,她犯懶找婢女們幫寫,也能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

 

可這會兒她聽到了什麼?

 

他離京起,她就要住進家廟,每日一篇佛經。

 

甚至還留下鳴劍檢查她的字跡。

 

每日一篇佛經,她哪裡還有空出門。

 

原本準備在他離京後,她回孃家小住幾月的打算,徹底落空。

 

他是見不得她鬆快,見不得她心情好,就算人不在,都要想法子苛待她,還是擔心自己不在,她對他的柔娘動手?

 

所以把鳴劍留下來看著她,讓她一心向佛,沒有時間去害人?

 

謝晚凝愣愣地看著他,千頭萬緒在腦子裡盤旋。

 

他究竟是怎麼想她的?

 

惡毒到會為了他而去謀害其他女人的毒婦?

 

陸子宴被她眼神瞧的眉頭微蹙,伸臂欲握她的手,被她下意識避開。

 

可他的動作更快,鐵鉗似的手牢牢握住她的腕子,將人扯進了懷裡。

 

“你性子跳脫,早該學著沉穩些,”陸子宴一手扣住她的肩,一手攏緊她的腰,道:“聽我的話,這幾個月在家廟老老實實地待著,戒驕戒躁,修身養性,等我來接你。”

 

他了解這姑娘的性子,做好了這個姑娘反唇相譏的準備,卻沒想,等了許久,懷裡的人都沒有出聲。

 

他不禁垂眸望去,這個視角只能看見她濃密纖長的眼睫,似蝶翼在微顫。

 

陸子宴抬手撫了上去,觸及一手的溼意。

 

愣了一瞬後,反應過來。

 

她在哭。

 

沒有反唇相譏,沒有針鋒相對,沒有怒火,只有平靜。

 

被他抱進懷裡也很平靜,沒有再掙扎。

 

可她在哭。

 

陸子宴瞳孔驟然縮緊,指腹緩緩擦拭她睫毛上的水漬,慢慢下滑到她的下頜。

 

將她的臉抬起來。

 

“哭什麼?”

 

謝晚凝沒有說話,眼裡也不再落淚。

 

似乎方才眼睫上的溼意,只是錯覺。

 

但陸子宴知道不是。

 

他緩緩低頭,抵住她的額,兩人離的很近,氣息都交融在一起。

 

她眼睫一顫,沒有睜開眼,連呼吸都放的很輕。

 

“讓你給我祈福幾月,就委屈成這樣?”像是有些無奈,他蹭了蹭她的鼻頭,怕她把自己憋暈過去,好心離她遠了些,才道:“你若是不願意去家廟也行,那跟我去戰場吧。”

 

他這次要去的是真正的戰場,北疆邊境。

 

“你自己選一個,選好了就不許委屈。”

 

一片沉默中,謝晚凝開口:“我去家廟。”

 

嗓音帶著幾分隱忍的沙啞感。

 

陸子宴聽的心頭微酸,低頭欲親親她,就聽見她又道:“我帶爾晴一起進去。”

 

他俯身的動作頓住,眸色莫名發冷,“若我說不行呢?”

 

“爾晴自幼便在我身邊伺候,”謝晚凝抬眼,急道:“我離不開她。”

 

離不開她……

 

兩人目光對視了幾息,他眼底的冷意不加掩飾,謝晚凝看的心頭一慌,率先別開臉。

 

“我的意思是,……我身邊不能沒有人伺候。”

 

陸子宴低低嗯了聲,語意不明道:“晚晚,你要明白,除了我以外,你不該有離不開的人。”

 

一個婢女也值得她這麼依賴?

 

謝晚凝聽明白他了的意思,眼底浮現一層淺淺的冷意。

 

這是哪裡來的道理。

 

他可以妻妾成群,而她卻連個心腹婢女都不能留在身邊。

 

她的整個世界裡,只能有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