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鳴風是武原侯府家臣,陸子宴的左膀右臂,在京城也是有名有姓的人,送信這樣的差事怎麼也輪不到他。

 

讓鳴風親自來,並不是彰顯鄭重,而是叫有心人看看,他敢不敢赴宴罷了。

 

裴鈺清心裡明鏡似的,他單手接過請帖打開,垂眸掃了一眼,目光落在‘翠雲閣’三字上,眉梢微微一挑。

 

京城青樓不少,最有名的三家,光他名下就有其二,而這翠雲閣恰好就是另外一家,陸子宴卻選在這兒。

 

若不是自信旁人不可能知道他手底下的私產有多少,裴鈺清都要懷疑那兩家青樓背後的主人是自己一事,是不是走漏了風聲。

 

裴珥也看見了‘翠雲閣’三字,納罕道:“怎麼挑在這兒?”

 

真是湊巧呢,還是陸子宴已經知道了另外兩家是他們裴家的產業。

 

裴鈺清將請帖合攏,道:“人還在嗎?”

 

“在,說是等您回信呢。”裴珥遲疑道:“您要赴宴嗎?”

 

“當然要去,”裴鈺清微微一笑,“告訴鳴風,我會準時到。”

 

裴珥站著不動,面色難看至極。

 

陸子宴可不是好惹的,還未及冠,殺心比邊關大將還重,和他們家主子又有著奪妻之恨,這宴必定無好宴。

 

指不定就要殺人洩憤。

 

裴鈺清見屬下半天沒有動作,用手裡的請帖敲了敲他的肩,笑道:“放心,你主子死不了,陸子宴並非莽夫,他是個聰明人,不會對我動殺心。”

 

起碼,此時此刻不會。

 

就像他,也不曾對對方動過殺心是一樣的。

 

其實陸子宴常年離京征戰,對於手握最新軍機的裴鈺清來說,若真想取他性命,機會有的是。

 

只需隨便延誤幾條消息,就能叫他不好過。

 

但裴鈺清從沒有那樣做過,一個貽誤的軍機,背後或許就是成千上萬條性命,他不會讓無辜的生命為自己的私情犧牲。

 

本就風雨飄搖的大汗,禁不起半點風浪。

 

兒女情長和家國天下,他能區分清楚,希望陸子宴也是。

 

…………

 

三日後,裴鈺清獨自一人踏進了翠雲閣大門。

 

白日的青樓是不開張的,偌大的一樓大廳,空曠寂靜,鳴風鳴劍等候已久,見他到了,長臂一伸,引向樓梯。

 

“裴大人樓上請。”

 

裴鈺清微微頷首,邁步上了臺階。

 

二樓,陸子宴負手而立,站在窗柩前,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雪白一片。

 

京城足足下了幾日的大雪,今日總算停了。

 

聽見身後的開門聲,他頭也不回,手指輕輕敲擊窗沿,淡淡道:“那年,你是怎麼哄她的?”

 

一樣的雪天,一樣的天寒地凍,他是怎麼哄的那個原本滿心滿眼只有自己的小姑娘對他有了牽掛?

 

半點不顧他的想法,哪怕他已經生了氣,那姑娘也渾不在意,便是翻天覆地也要將人找出來。

 

找出來想幹嘛?

 

裴鈺清隨手解開大氅,聽聞此言,眸光柔軟下來,像是看見那一年,蹲在雪地裡,眼睛蒙著白綾的小姑娘。

 

想了想,他道:“那年,她患上眼疾,驟然失去光明,心裡惶恐不安,又不願叫父母兄長,和婢女們擔心,連哭都是一個人的時候躲起來悄悄哭,被我撞見過幾回。”

 

小姑娘可憐、可愛、帶著哭腔的聲音又乖又糯,不知道多招人疼。

 

他這樣一個冷漠的人,一次兩次還能視若無睹,只當自己沒看見。

 

可後來,便忍不住主動去給她把脈,得知只是雪盲症後,又好聲相勸。

 

本來能好的眼疾,要是因為掉的金豆豆多,而導致真瞎了可怎麼好。

 

“那年她十四,而你二十有五,對一個差不多能當你女兒的小姑娘動念,你不覺得自己無恥嗎?”陸子宴緩緩轉身,目光落在他的臉上,冷厲如刀。

 

面前這個男人,就是靠著這張虛偽的臉,把他的晚晚哄走。

 

三個月,便匆匆忙忙嫁了人。

 

每每想起,陸子宴都恨不能把人千刀萬剮,片成片。

 

這樣的質問,裴鈺清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