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瞳 作品

58.他腦幹缺失! 二合一

 張九齡只好躬身提醒一聲。

 李隆基醉了酒,看字模模糊糊的,耐著性子掃到“硫磺”一字之後,忽然眼前一亮:“朕記得,此物是……煉丹所用,屬於猛毒的金石藥,伏火之後,便是上乘的煉丹之料。”

 帝王連忙轉頭吩咐:“高力士,差人去看看,這硫磺加了硝石,伏火是否能少燒朕幾座丹房。燒了人事小,煉丹進度太慢才是耽誤朕的大事。”

 高力士往下首看了張九齡一眼,見這位昔日的大相公臉色陰沉,便欲言又止地想要提醒陛下兩句。

 李隆基似笑非笑,睨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只得躬身:“奴這就去辦。”

 張九齡只覺心中冰涼一片,再沒有聽這一室的吹噓拍馬。

 之後“大陳設”環節,輪到諸蕃進獻,李林甫忽然上前道:“陛下,平盧兵馬使安祿山有些孝心,聽聞陛下喜胡旋舞,苦練多年,臣瞧著也算費了一番心思,不如給他個機會,面見聖顏?”

 李隆基聽底下的人乾巴巴編故事唱讚歌,也是無趣地直打哈欠。索性笑著揮手:“平盧兵馬使……噢,朕記得他,有幾分勇武之力,不知五大粗的漢子跳舞如何?召進來吧。”

 李林甫如願以償,退到一邊,等人進入殿中。

 那安祿山他也未曾見過,但不妨礙做個引薦,賣個人情,日後好共謀事。就像上個月,他才向陛下推薦了朔方行軍大總管——牛仙客出任宰相一般。

 安祿山生得高大威猛,人又胖,入殿直讓不少文官倍感壓力。這人是從底層爬起來的,很懂得權勢低微時向人低頭的道理,幾句話便逗得李隆基撫掌大笑起來。

 帝王喝多了,滿殿的溜鬚拍馬叫他愈發自大,對待蕃將便像是逗一條狗。

 他伸手指著殿前道:“你出身康居,那西域十六國的胡旋舞定然跳得不一般,來,今日若能叫朕開懷,升你個節度使又有何難!”

 殿中老臣聞之譁然。

 然而,那安祿山卻連忙合著絃歌一聲響,上殿前舞了起來。一時間迴雪飄搖,左旋右轉,靈活的胖子如一道旋風,帶起了滿殿驚歎之聲。

 這支胡旋舞一直跳著,轉著,時有變幻。直到李隆基大笑著開口喊停,封了安祿山新的官職,才終於將鬧劇作罷。

 張九齡期望的新年新氣象並未到來。

 反之,朝廷中樞似乎在往他不願見到的方向加速崩潰中。

 察覺到這位老臣的憤懣悲慟,帝王終於捨得抬眼,又補了一聲:“九齡在嶺南勞苦功高,就不用再回去那等破落地方。留在長安,做個同平章事吧。”

 張九齡重新拜相,卻只能苦笑一聲,跪接皇恩。

 *

 出太陽時,元日大朝會終於散去。

 張九齡從大明宮出來,七娘才別了楊玉娘,立在宮牆外等他。

 肅寒的冷天裡,女郎裹了披風袍衫,特意避在車駕後頭,免得被風吹得皴了臉。等張九齡靠近,她便陡然冒頭“哇啊”一聲,伺機嚇唬小老頭兒。

 往日十分有用的招數,今日卻沒能逗笑阿翁。

 張九齡心事重重,摸了七娘的腦袋問:“等得久了吧?怎麼不呆在車裡?”

 七娘搖頭,湊上前悄聲:“沒多久,我才到呢。方才聽裴稹他們說阿翁又拜了宰相,怎麼愁眉苦臉的?是因為被李林甫壓一頭嗎?”

 看著女郎賊眉鼠眼的可愛樣子,張相公終於還是笑了兩聲,點著她的額頭道:“慎言。老夫可不能平白被你汙衊了去。”

 七娘插科打諢一把好手,扶著張九齡登了馬車,小老頭兒便樂得沒那麼氣了。

 也對,事己至此,氣出病來也無用,他還得留著身子骨在朝中周旋才是。

 馬車慢慢前行著往家歸去,忽然有人打馬而過,如風呼嘯,驚得駕車郎勒了馬。

 七娘扶穩張九齡,撩開簾子望出去。

 只留下一道遠去的身影,虎背熊腰,壓得馬兒都要喘不上氣了。

 七娘挑眉,嘀咕道:“這樣的身體,真的能上陣做蕃將嗎?”

 張九齡亦是剛落了簾子,眉眼之間又染上幾分憂慮,接話道:“旁人胖或許是虛的,他可是實打實的能抗能揍,那些肉在戰場上恰恰是用來保命的。”

 七娘也是第一次知道,戰場上的脂肪層竟然還有此效果。便默默記在心底,決定以後再吃的多一些,不能像現在這麼瘦。

 她又問:“那人是誰?阿翁認得嗎?”

 張九齡答:“那是剛被陛下親封的平盧節度使,喚作安祿山。”

 聽到“安祿山”之名,七娘心頭猛地跳快了幾下。

 安史之亂是由一位安姓和一位史姓的人帶頭髮動。除此之外,她對叛軍訊息可謂是一無所知。可即便如此,七娘的政治嗅覺卻依舊敏銳。

 在這個節點被封為節度使,還能引得張九齡如此忌憚,本身就已經說明了問題。

 七娘暗暗記住這個名字,又問:“這個人很厲害嗎?”

 張九齡想了想:“此人本為康氏,因生父早逝,跟隨生母改嫁這才姓了安。他精通六蕃語言,因為驍勇多智,被幽州節度使張守珪收為養子。來京之前,他還只是平盧兵馬使,在大朝會上跳了支胡旋舞,就升為節度使了。你說厲不厲害?”

 七娘忍不住蹙起眉,跳支胡旋舞就升節度使了,兒戲嗎?

 難怪當年在安陸時,孟浩然要提起陛下喜歡胡旋舞的事情呢。當今天子果真離譜!自大!腦幹缺失!

 要知道,平盧治為營州(遼寧朝陽)。

 此番安祿山抬為平盧節度使,便是要統平盧軍、盧龍軍、榆關守捉和安東都護府,掌兵可達萬七千餘人。⑥

 這在各節度使之間橫向對比,絕不是一個小數目。

 截止開元一十一年,各節度兵力超過萬的軍團只有處。分別是:范陽節度使的經略軍,河東節度使的天兵軍,以及河西節度使的赤水軍。

 除此之外,便是餘下15個兵力超一萬的次級野/戰軍團。

 安祿山的平盧軍與盧龍軍正屬其列。

 七娘抬眸與張九齡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陛下這是生了倦怠之心啊。”張相公無奈苦笑,“竟還要用黑/火/藥中的硫磺、硝石去伏火制丹藥……也不知,能不能勸得住。”

 七娘聞言,右眉梢不由上挑——

 一味作死的帝王,勸是勸不住的。他不對國家負責,便只能儘量叫他的死為國所用。

 只是現在他還不能死。

 畢竟,還沒摸清楚安史之亂的具體細節,也沒有一兵一卒與之對抗。

 七娘認真思考片刻,握住蹀躞帶上寧十四贈她的那隻藥囊,開口道:“張阿翁,你此番定然要留在長安,我這兩日見了賀阿翁他們,就啟程回嶺南,向譚娘子傳送這個好消息。”

 張九齡被七娘的突然成熟弄得措手不及,半晌才回神:“你這鬼丫頭,又琢磨什麼壞事呢?”

 七娘眨著眼搖頭:“沒有啊,張阿翁,我從不給長輩們添麻煩。”

 她只不過是打算在回去的路上,繞道王屋山,拜見親生母親。

 順道,指點一下丹藥的製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