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煙花升騰,盛世依舊
“……是藥三分毒……”
每月中旬和月底夏祈安都會親臨學堂親自授課,她的醫術如前世一樣名遍大陸,每每她授課的日子周圍總是擠滿了人。
“那陛下!”學堂角落一眉目清秀扎著兩個丸子的小女孩突然起身舉手,指著書中的一行字問道:“書中寫道以毒攻毒,那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毒藥也可以入藥救人?”
本安靜的課堂因她疑問響起了竊竊私語聲,新學生尚且不明,但有些醫術底子的學生不免抗拒,多年學習讓她們覺得毒就是毒,藥就是藥,不能混為一談。
熟悉的話語讓夏祈安一怔,她聞聲看去,小女孩求知的模樣與當年的漆潼如出一轍,只是這次她不會和師父一樣否認她。
“是。”
夏祈安的輕聲肯定讓課堂重新安靜下來,只聽她溫聲開口,眸中滿是回憶:“我有一好友,她曾與我說任何東西的存在都有它的價值,只要合理利用都可以造福世人,但我醫術淺薄參透不出。”
“那她參透出了嗎?”女孩欣喜追問。
“參透出了,凝血穿心蓮的解藥便是她製出的。”夏祈安點頭,再次肯定她:“你既能洞察可見天賦,願你將來能在醫術上有自己的一番造詣。”
第一次被肯定想法,女孩眼中晶亮:“是!”
“……”
每每夏祈安授課總是把握不住時間,恨不得將畢生所學一次全都灌進那些學生腦中。
“咳咳咳……”
手中醫書掉落一地,夏祈安彎腰扶著紅柱,一絲猩紅從唇角溢出。
“陛下?”
華如銀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夏祈安下意識的掩去掌心的血漬,自與華如銀成婚後,每每來學堂授課的日子,他都會推掉他當日的所有行程來陪她。
見她刻意隱瞞,華如銀便也全當沒看到,俯身將她掉落的醫書撿起上前扶著她,淡淡道:“按你的要求,我觀察了一個多月,擇了五個資質不錯,背景乾淨的學生,抽個空去看看吧…”
“好…”夏祈安輕輕點頭。
成婚兩年,她與華如銀相敬如賓,朝政忙碌他們是夫妻更是君臣,每日幾乎都在勤政殿度過,終日的勞累終是讓她再支撐不住,不得不考慮南沅和北涼的繼承人。
“如銀…你會怪我嗎?”
“陛下又覺得哪裡對不起我了?”
“……”夏祈安輕嘆。
“陛下,我不喜歡孩子。”
“……”
暖陽下,兩人相互攙扶,明明從走廊到大門的路並不長,但夏祈安卻漸漸覺得吃力。
“如銀……我走不動了……”
“那我背陛下走。”
“讓學生看到不好……”
“夫妻和睦也是他們要學的一課。”
“……”夏祈安靠在華如銀的背上,數道目光讓夏祈安不好意思的將頭掩進他的頸間,他也消瘦了好多,只聽她悶悶道:“過兩月就是中秋了,小錦鯉約了我們一起去鐘樓上看煙花,她說那裡視野最好。”
“陛下去,我就去。”華如銀低應。
“那我應她了。”
“好。”
中秋這日,夏祈安等人早早將公務處理妥當來到了鐘樓。
小錦鯉和亓無災早早將這裡收拾妥當,樓邊放置著一張椅子,夏祈安坐下靠在華如銀懷中俯視下方熱鬧的街道,百姓興奮的掛燈擺攤,耳邊是小錦鯉和亓無災的吵鬧聲,這麼多年一直沒變。
“不是李錦繡你是不是偷我棋了!”
“你別亂說!我金盆洗手很多年了!”
“你什麼下法?你吃子的玩法誰教的?”
“這子是不是我操控的?”
“是。”
“那我是不是它的主人?”
“是吧……”
“那我賦予它吃了你這顆子的權利有問題嗎?”
“……陛下曾教過我,勝負未必在棋盤之內,有時也在棋盤之外。”亓無災逐漸咬牙切齒。
小錦鯉恍若未聞,一臉無所謂:“我沒讀過書,我可聽不懂這麼文縐縐的話。”
“簡而言之,你若再這樣不守規矩的下棋,我就把桌子掀你臉上。”
“……小氣,長閒你看她~”
“你不要一理虧就找陛下!”
夏祈安笑看著她們,拋開一切就這樣浪費時間的感覺實在太輕鬆美好了。
夏祈安這樣想著。
夜色降臨,同時天邊亮起第一朵煙花。
“哇!你們看吶!”小錦鯉興奮的衝到樓邊,看著越來越多升騰到空中的煙花:“我就說這裡的視野最好吧!”
“對對對,你是天才。”亓無災笑應。
煙花升騰,在空中猛地炸開飛濺,如金絲般編織成花雨散落下來,構成世間最美麗的花朵。
夏祈安抬頭仰望,本平靜的眼中再起波瀾,略乾涸的眼中流金似火,上面的夜空絢爛,下面的街道燈火通明,熱鬧非常,這或許就是父兄,還有他們的先輩想要的盛景吧……
“長閒,下面好熱鬧,我們一起去放花燈吧!”小錦鯉跑向夏祈安,興奮之情快要溢出來。
但夏祈安實在沒有力氣,強撐著笑意:“你們去吧,人太多了,被認出來不好。”
“那好吧。”小錦鯉撇了撇嘴:“那你等我給你帶盞最漂亮的花燈回來。”
“好。”夏祈安輕應。
“好啦……”亓無災斜了小錦鯉一眼,而後拎著她的後頸往樓下走去:“你有沒有眼力見,這個時候陛下當然是要跟君後在一起了。”
“餵你別老這麼拉我!”
待小錦鯉和亓無災的身影消失在鐘樓,夏祈安強忍著的一口氣終於咳了出來。
“咳咳咳……”
華如銀扶著她輕撫她的後背幫她順氣。
猛咳過後的夏祈安臉色愈加蒼白,胭脂都遮蓋不住,她不再在華如銀面前掩藏自己的虛弱,任由染上血漬的掌心展現在他面前,她輕輕重靠回他的肩上。
“你不去嗎?”
“我想陪著你。”
華如銀神色不變,輕輕抽出絹帕為她擦去掌心的血漬。
看著華如銀的動作,夏祈安低低道:“如銀…你怕死嗎?”
“不怕。”華如銀搖頭。
“我也不怕……閻王殿和這裡都有我的家人……”夏祈安側頭看著夜空中不間斷的煙花,在她眼中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跡。
良久,夏祈安才再次出聲。
“如銀……我好像聽到他們在叫我……讓我去與他們講講南沅如今的盛景……”
“嗯…”
“我死後不要立刻報喪……也不要大操大辦……讓長閒和平安合葬……”
“嗯…”
“你若願意……百年後便與我原本的身體合葬……”
“嗯…”
“中秋的燈會要辦三天……不要說我死在了中秋……”
“嗯…”
“還有沈將軍……”夏祈安輕嘆,也不知沈頌還怪不怪她,自那日之後她便再沒見過沈頌,大婚之日他真的沒有來,現在臨了也未能再見他一面。
“……”
還有什麼嗎?她快說不動話了:“遺詔……我埋在了光明殿的鞦韆下……”
“……”
“……”
夏祈安再沒有聲息,華如銀閉了閉眼沒有動作,只是手臂下的力道又收緊了些。
夜空的煙花尚未斷,街道的熱鬧也還在持續。
不知過去了多久……
“長閒~我贏了燈會上最大的花燈……”小錦鯉踏風跑上鐘樓,手中萬花朝牡丹的花燈格外明亮,未曾聽見夏祈安每次都應的聲音,小錦鯉放輕腳步,疑惑道:“睡著了嗎?”
卻見華如銀並不應聲,只是輕輕抬指在唇間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
身後傳來極輕的衣衫垂地的聲音,小錦鯉疑惑回頭,只見亓無災眼眶肉眼可見的泛紅,對著夏祈安的方向跪下。
什麼啊……
手中花燈掉落,蠟燭倒下點燃了她好不容易贏回的花燈。
南沅五百三十五年,中秋後的第三日,開闢了大陸第一位女國君的沈長閒駕崩。
而她唯一的夫華如銀也在她死後一夜之間白了頭髮。
未曾記載國君活了多少歲,據說是君後不願讓人知曉。
報喪當日,華如銀沒有立刻拿出遺詔,而是身披喪服跪在了先護國將軍沈頌隱居的門前,求他返回朝堂。
不知他跪了多久才將人請回,只知沈頌是一人帶著遺詔回來的,繼承國君之位的人正是夏祈安和華如銀選出的那五個孩子之一,沈頌親自扶持。
三朝元老,朝中軍營威望都極高的沈頌自是無人反對。
李錦繡和亓無災依舊如以往一樣,一個掌金銀一個掌安定,和沈頌一起扶持新君,每日除了國事便是待在一起回憶往昔。
至於華如銀,無人知道他去了哪,他們找過很多地方,就和當年的祝安定一樣找不到。
他們和華如銀找祝安定一樣用心了嗎?很難說,因為沒有人會想到去長公主的陵墓裡找。
——
數年後
光明殿的風鈴全都因年久破碎,南沅國君和北涼君主一起侍奉在垂垂老矣的沈頌,李錦繡和亓無災的身邊。
“老師,你們為什麼對我們事事都要求的那麼嚴格?”
“因為我們一起輔佐過的陛下不想看到這和平盛世再破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