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瀾秦微白 作品

第八十四章:道不同


                 李狂徒聽到了虞東來的聲音。

  但是他沒有回答,因為根本顧不上。

  那一杯綠色的粘稠液體,不知道是不是熟悉的配方,但絕對是熟悉的味道。

  入口冰涼,入喉溫潤,入腹辛辣。

  如同一團烈焰在身體的最深處陡然燃燒起來。

  血液彷彿被完全蒸發。

  熾熱的溫度從五臟六腑滲入皮膚,灼燒著渾身上下的毛孔與汗毛,強烈的疼痛感呼嘯而來,近乎淹沒理智。

  李狂徒渾身顫抖著,緊緊抓住面前的桌沿,虛汗從他的額頭上滲了出來,一滴一滴順著臉龐快速流淌著。

  虞東來拉開書桌下的抽屜,掏出一支菸點燃,送到了李狂徒嘴邊。

  李狂徒嘴角不斷抽搐著,很慢很吃力的搖了搖頭。

  他本就是重傷之軀,這種痛苦下,不要說吸菸,一時間甚至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虞東來把香菸放在自己嘴裡,慢條斯理的吸著。

  他是毒醫。

  擅長殺人,也擅長救人。

  他殺人的手法無聲無息,能讓人死的幸福快樂,而救人的手段卻殘酷霸道,讓人疼的死去活來。

  這或許也算是他的惡趣味了。

  他給李狂徒服用的是毒藥,算是他的獨家配方,這種毒藥如果量大的話,足以在吃下去的一瞬間就將人體的五臟六腑完全融化,如果濃縮起來點燃,分量足夠的情況下,甚至足以毀滅一座城市,不過這種藥物如果用量精準,少到一定程度的話,喝下去卻會大幅度的刺激人體潛能,極快的修復體內的一系列創傷,加快恢復速度,效果可以說是立竿見影。

  至於其中蘊含的毒素,以武者的身體素質,這麼少的含量,完全可以無視。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喝下去很難受。

  這是虞東來故意的,是他持續了很多年的惡趣味。

  李狂徒坐在那,渾身顫抖抽搐了將近五分鐘才緩緩恢復過來。

  劇烈的疼痛和灼燒感來得快去的也快。

  他額頭的冷汗迅速褪去,慘白的臉色也恢復了些許的紅潤,整個人明顯精神了許多。

  他顫抖著深呼吸了一口,才笑了起來,聲音沙啞:“叔,老頭子當年就說過,這藥是你的拿手絕活,你是可以把它變得溫和一些的。”

  這豈止是拿手絕活,這種東西的配方,用無價之寶來形容都不為過。

  虞東來只是玩毒的,沒有加入什麼生物實驗室,可這東西的效果卻不亞於絕大多數的基因藥劑,不需要多說其他,只憑他可以對李狂徒這種境界的人都產生效果,就這一點就能秒殺無數的基因藥劑了。

  李狂徒現在的狀態很差,可喝了這東西之後精神狀態卻明顯的好轉了一些,雖然距離痊癒還差了十萬八千里,可起碼現在,他又有了一次勉強出手的能力。

  如果他選擇安靜養傷的話,幾個小時後,這股精神頭就會過去,畢竟是刺激潛能來恢復,他也會陷入十多個小時的虛弱期,到時候會極為疲憊困頓,可虛弱期過後,他的傷勢恢復速度會再次加快,一直到藥效徹底過去,在喝第二杯,如此反覆循環,按他現在的情況來看,大概只需要一個月左右,他的傷勢大概就可以恢復到圍攻李天瀾之前的狀態。

  那樣的狀態雖然依舊是重傷,但好歹不會像現在這般狼狽。

  而且這種毒本就喜寒,很容易凝固,如果製作成放糖在身上裝幾顆的話,即便是對於李狂徒這樣的高手而言,這都是在某些情況下救命的好東西。

  更恐怖的是,這東西能用在李狂徒身上,再一次減少用量的話,自然也能用在普通精銳身上,能救命,能恢復,絕境之下,在彈盡糧絕的時候,將這東西集中在一起點燃,釋放的劇毒氣體達到濃度之後,同樣可以成片的殺人,最關鍵的是,這種毒見效還極快,就算有解藥都不一定來得及,而且解藥中一味主藥材產量並不算多,這也就意味著解藥不會太多。

  可是要積累這種毒藥卻並不困難,除了製作麻煩之外,據說大部分材料,都是很常見的。

  什麼是毒醫?

  作為曾經名震黑暗世界的毒醫,曾經中洲護國戰神身邊的神聖近衛,巔峰時期的虞東來在屬於他的年代裡,雖然不是無敵境高手,但影響力卻比普通的無敵境高手還要恐怖。

  他自然不止是這一手絕活。

  可就算僅僅只有這一手,加入任何一個超級勢力,都可以輕而易舉的成為核心高層了。

  “確實有辦法變的溫和一些,但味道不對,我研究了很久才找到這種可以讓人極為痛苦的藥材加進去,每次做這玩意,不加點這個的話,總覺得自己做的是另外一種東西,不美,不美啊。”

  虞東來搖搖頭,嘆息了一聲。

  李狂徒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笑道:“也許是這樣吧,如果我剛才沒有感覺到痛苦的話,也會覺得自己喝的是另一種東西了。這些年,一些老兄弟受傷的時候,難免會提起虞叔,破曉您記得吧?他跟我就嘮叨過不少次了。”

  “破曉...”

  虞東來笑了笑:“那是個好孩子,可惜跟在你身邊,怕是難回頭了。”

  “又何必回頭?”

  李狂徒搖了搖頭:“我也好,破曉也好,我們都不覺得我們做錯了什麼。我出身李氏,想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哪裡錯了?”

  虞東來吸了口香菸,沉默了下,問道:“李氏在哪?”

  “......”李狂徒。

  虞東來擺擺手,輕聲道:“李氏已經被你毀掉了,二十多年前就被你毀掉了。”

  “從這方面來說的話...”

  李狂徒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成王敗寇,我當年就不能輸,也輸不起,既然輸了,那就是錯了,沒什麼好說的。”

  “但沒人怪你。”

  虞東來淡淡道:“成王敗寇,命如此,誰也沒辦法。但既然輸了,就要認,錯了,也要認。你說你想拿回屬於你的東西,狂徒,你除了自己,還有什麼?李氏的一切被你毀了,現在李氏剩下的,都是殿下苦守二十多年留下來的,你說那是你的?憑什麼?是殿下給你了麼?那些,包括現在的天都煉獄,都是殿下留給天瀾的東西。沒給你,你不服可以理解,但不能搶,更不能聯合外人去搶。你現在的做法,就是任性,苦了自己,也苦了李氏。”

  “看看現在的東皇宮,看看現在的天瀾,狂徒,你難道真不明白?我不支持你搶,但也勉強能理解你的做法,這是任性,你覺得那是你的,可實際上,李氏是殿下的,你甚至沒有擔任過李氏的族長,憑什麼你說李氏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要搶,這不是強盜邏輯是什麼?好,你可以搶,但是現在呢?你搶得過嗎?”

  “是天都煉獄比東皇宮強勢了,還是你比天瀾強大了?沒有,都沒有。你不服可以,你要搶可以,但明明搶不過卻還想掙扎,那就沒意思的。等你把你和天瀾,不,等你把李氏和天瀾那點情分都掙扎掉之後,不要說擁有李氏,你連命都很難留下來了。”

  李狂徒大口吸著煙,沉默不語。

  虞東來的聲音很平穩,心平氣和,雖然難聽,但卻並非不能接受。

  但也只是接受而已。

  李狂徒抖了抖菸灰,沉聲道:“虞叔,你我都很清楚,李天瀾不姓李。”

  “我清楚。”

  虞東來點點頭:“但說白了,這跟你有什麼關係?天都煉獄的一切,是你老子的家底,你確實有繼承的權力,但你老子也有不交給你的權力,你確實姓李,你和殿下是父子,但他不想把李氏最後的力量交給你,那是他的事情,子承父業,看起來天經地義,但你失敗過了,你老子不同意你繼承李氏的力量,這是他的態度,很明顯,他不同意,就錯了?”

  “他老糊塗了!”

  李狂徒的聲音裡帶著怒意。

  “糊塗的是你!”

  虞東來的聲音也冷了下來:“不交給你就是糊塗了?荒唐,交給你才是糊塗,交給你你能做什麼?拿著這些老本在賭一次?李氏和王氏數百年的交情,你撕破了這層臉皮,人家反擊,你輸了,不服氣就硬是要搶?搶得過?你看看你這輩子都做了什麼?天都煉獄現在就在你手裡,你做成什麼了?跟天瀾搶,你不行,跟王氏搶,你就行了?不說王天縱,就是王聖宵在那裡,你解決得了?”

  “我還是那句話,天都煉獄是你老子的產業,他可以交給你,也可以不交給你,那是他的東西,他說怎麼樣,就怎麼樣。不要說他想交給天瀾,就算沒有天瀾,他把李氏高手全部遣散,把所有財富都捐給慈善機構,跟你又有什麼關係?你老子的就一定是你的?這他媽是什麼邏輯?他生你養你,是欠你的?他的東西,給你,才是你的。不給,你就不能搶,為人子,這點道理你不明白?”

  李狂徒的呼吸有些急促。

  虞東來沉默了一會,有些疲憊的揮了揮手:“狂徒,我不想說什麼難聽的話,但你自己應該想一想,你現在這麼做,除了你自己的不服之外,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李狂徒徹底沉默下來。

  他不想去解釋什麼,也無法去解釋什麼。

  肖默海直接戳破了他一直以來端著的姿態,而帶著些許憤怒的虞東來,則讓他認清楚了現實。

  他知道他們說的是有道理的。

  真的知道。

  他爭不過李天瀾了。

  這是事實。

  他跟古行雲聯手,跟江上雨聯手,佔據中洲特戰系統的一部分力量...

  他還有機會。

  但事實就是他一個人已經爭不過李天瀾了。

  李天瀾給他開出的條件依舊在他耳邊迴響著。

  那個很誘人他卻無法接受的條件。

  他不想去跟虞東來說他同意之後李華成會做出來的反應,無論怎麼說,其實都是藉口,他加入東皇宮,李華成必然會做出回應,但某些時候,他和李氏,其實是兩回事。

  李氏族長,李氏的一切,李氏的巔峰...

  這是他一直以來追求的事情,也是他此生最想要去做的事情。

  可現在,全世界除了天都煉獄對他的死忠派,還有誰會把他和李氏看成一體?

  沒人會這麼看,李華成自然也不會。

  他加入東皇宮會觸碰李華成的底線,但也僅僅是他加入而已,或許還要加上一個破曉。

  但這並不是無法規避的事情...

  站在李氏的大局上,想要妥協,想要讓步,其實有很多方法。

  但是李狂徒沒選。

  他知道他爭不過李天瀾。

  但他不會去承認這一點。

  幼稚也好,無恥也好,自私也好,無知也好,偏執也好...

  怎麼說都行。

  但這就是他。

  “改變不了什麼了。”

  李狂徒輕聲道:“虞叔,我已經決定了。”

  “李天瀾,終歸不姓李。”

  “李氏數百年的基業,不能給別人做嫁衣。”

  虞東來笑出了聲。

  在幽暗的實驗室裡,是一串呵呵呵呵的音調。

  “這話你放在之前說,會有人信的。”

  他輕聲道:“但是現在,包括天都煉獄那些因為天瀾的身世而站在你身邊的李氏精銳,還有幾個會相信?”

  “如是目前還在昏迷,但她的情況並不能算差,這幾年總會醒過來,她是天瀾的女人,他們今後的孩子,無論男女,都會繼承李氏的一切。”

  “我們可以不談殿下有沒有把李氏交給你的問題,也可以不談天瀾的身世,但你親生女兒的孩子,你能說他不是李氏的人?你能說他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