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接下來的幾日風平浪靜。




那個夜晚的阮碧羅像一個幽靈, 咄咄而來,又被謝瀾安的幾句話擊碎了靈魂,其後幾日都銷聲匿跡, 留在房中閉門不出。




繆娘子不敢再做酒糟鴨了,這把食髓知味的一干近衛饞得不行,玄白有段時間見著胤奚就嘖嘖。




胤奚安之若素,調頭便找到謝瀾安, 睜著水靈靈的桃花眸慢聲細語:“我會早日練好酒量的, 不讓玄白笑話我。”




然後玄白就被謝瀾安舉扇打賞了三顆暴慄。




“姓胤的你——哎呦主子, 我根本沒說什麼啊, 我就嘖一聲!”




玄白吱哇亂叫的時候, 胤奚就在一旁笑, 靈光一閃間想通了什麼, 輕哦一聲:“原來女郎疼我,讓我下船再練酒量, 是怕我暈船不舒服。”




這不輕不重的話音正好傳進謝瀾安的耳朵裡,她輕飄飄地調轉扇尖,指著胤奚, 警告地瞥他一眼。




玄白期待地瞪大眼睛——只要女郎打他一下,哪怕一下,他這木魚腦袋也不算白挨!




可胤奚垂睫歉意一笑, 抿住了唇,他主子便雷聲大雨點小地收回扇柄,連句重話也不曾說了。




沒天理了。玄白生無可戀地想。




吳郡的治所在吳縣, 阮家則在錢唐,過太湖後仍有百餘里水程。樓船到達錢唐這日,已入十月了, 鼓帆的江風拂來溼冷的氣息。




謝瀾安的行囊中帶著官袍印綬,她下船時穿官衣還是常服,決定了她是以朝官的身份,還是以阮氏表姑孃的身份踏上吳郡的土地。




這對暗中窺視這位女子巡撫到來的吳中世家來說,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




最終,謝瀾安在下船前改回女裝,請繆娘子幫她梳了髮髻。




船靠渡棧,楚鬢雲裳的謝瀾安當先下船,來渡口接人的卻是阮厚雄本人。




謝瀾安一見舅父,快走幾步上前見禮,又見他被晨風吹紅的鼻尖,不由得過意不去:“豈勞舅父親來迎接?舅父等久了吧,外祖母一切都好?”




阮厚雄半個月前就知道謝瀾安要乘船南下,這會兒見著外甥女,總算心安了,笑呵呵道:




“都好都好,你外祖母在家盼你盼得星星月亮似的,總算把囡囡給盼回來了。”




“阿父,兒也回了。”阮伏鯨下船後,向父親抱手施禮。




他從戰場回後,為了傳遞交戰地的消息,徑入金陵。這也是阮厚雄時隔小半年後再見長子,他嘴上對他嚴厲,但疆場兇險,他又豈能不惦記。




前番阮伏鯨致信,說是隻受輕傷並無大礙,阮厚雄總怕他報喜不報憂,此時阮厚雄輕輕扳過兒子雙肩,仔細打量他被沙場磨礪得更為成熟堅毅的面孔,“好。身上還哪裡有傷?回家再讓軍醫為你看看。”




“都養得差不多了,老爹別擔心。”阮伏鯨道了一句,在他身後,阮碧羅由茗華摻扶著慢慢下了船。




出嫁十幾年後重回故鄉,阮碧羅素面鬱然地立在渡口,恍惚向四方的天望了幾望,冷風不住地吹掀她身上的薄緞斗篷,弱似難禁。




阮厚雄看著心疼,想說什麼,又想起她從前行徑,最終嘆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其餘護衛魚貫而下,阮厚雄別人沒留意,只在胤奚那張分外白皙俊昳的臉晃過眼簾時,頓了一頓。




但眼下不是說話的地兒,阮厚雄給外甥女擋著風口,“走吧,有什麼話回家再說,知道你要來,母親早早便讓府裡準備齊了。”




隨後他壓低聲音,“那些人你想不想接見,自己拿主意吧。”




謝瀾安下船時便看見了,這渡口上除了阮家來接船的人,不遠處還叉手站著幾撥人,看上去是吳中幾個大世家的管事者,男女皆有,男人便是長史詹事,女人便是管家娘子。




這是要看她官衣佩印,還是梳髻常服。若是前者,便由長史們代家主前來拜見,若是後者,管家娘子們便可以代主母向她送上一份見面禮,怎麼著都不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