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風 作品

第 181 章 181(含20w營養液加更)

 只希望,陛下的身體能在這樣的好戲面前撐得住吧。

 想到這裡,她又轉頭吩咐了一句:“去把太醫也請來。”

 當英國公在宮中守衛的秘密接應下抵達蓬萊宮時,看到的便已是這樣一出微妙的場景。

 陛下坐在紫宸殿外堂的臥榻上,被皇后半扶著,面上猶有病容,上官儀被人按在一旁,彷彿是個要被問罪的模樣,太醫則守衛在側,一派眼觀鼻鼻觀口的旁觀神情。

 英國公:“……?”

 這算是個怎麼回事?

 他年紀大了,經受不起太多的驚嚇啊。

 眼前這出,怎麼看都不是個尋常的景象。

 也不知道陛下到底是又有何事需要託付,竟需要他避開耳目,不經由外朝入宮,而是經由夾道與銀臺門而來。

 這藏蹤匿跡的表現,對英國公來說好生新鮮。

 然而陛下好似沒有直接跟他解釋的意思,只是擺了擺手示意他站在一邊。

 倒是皇后在看到他抵達後,出口說道:“請陛下下令吧,派兵悄然包圍右相許敬宗的宅邸。”

 李治:“這是為何?”

 倘若他不曾聽錯的話,皇后在“悄然”二字上還專門做出了重讀。

 武媚娘氣定神閒地答道:“好戲,也得先來一出拋磚引玉吧。”

 拋磚引玉?

 想到上官儀方才向他控告之事,正是右相許敬宗與皇后勾結、把持朝政,那麼這包圍右相宅邸,就在他心中隱約有個猜測了。

 只是他剛要下令,又被皇后給攔截了下來。“陛下,這個包圍之事,鬧出來的動靜務必要小一些,所以還是讓左奉宸衛將軍去吧。薛伯玉素來辦事得力,知曉輕重,該當能領會到陛下的意思。”

 “也勞煩陛下切勿讓人告知於他,此事與我的建議有關,且此次動兵,必要做到只圍不動,非三司會審的其餘官員到場,不可擅自入府一步,也不得將消息外洩。”

 李治頷首,同意了皇后的這個建議。

 城陽公主與他同母所生,正因為這份關係,薛瓘和他的私交不差,李治也因他才學武藝俱佳,對他器重有加,這才在御前擔任了要職。

 要他看來,這隨後的不得擅自入府以及不得將消息外洩的叮囑,著實有些沒必要。

 “他知道輕重的。”

 然而接到此命令的薛瓘,卻大概要辜負李治對他的這份希望了。

 接到這樣一個命令的時候,他並不像是隨同他一併出宮的其餘奉宸衛一般心中驚疑,反而有幾分暗自心喜。

 於是,在為隨同出宮的侍從配備了武器出宮後不久,他便做出了個隱晦的手勢,讓其中一名奉宸衛脫離了隊伍。

 “將軍,這是?”

 薛瓘一句話打消了其餘眾人的好奇:“我有點事要讓他去辦。”

 說話間,這一行人繼續朝著許敬宗的宅邸所在方向而去,腳步匆匆不帶一點停頓。

 任是誰看到了這樣一支天子近衛,恐怕都該誇一句風采不凡、訓練有素。

 為首之人更是生了一張在世家子弟中也堪稱翹楚的面容,至多因為那稍顯公事公辦的態度而深沉了些。

 不過這份深沉,大概是因為他此刻的沉思。

 薛瓘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做出一個錯誤的選擇。

 城陽公主是先嫁給的杜如晦之子杜荷,後嫁給的他。

 太宗皇帝在杜荷參與李承乾謀反案被誅殺後,將城陽公主指婚於他,就是希望憑藉著他們河東薛氏的沉穩家風,保住公主後半生的幸福。

 可世家的野心,終究還是一個難以被壓制住的東西。

 當薛元超將再圖廢后的前景勾勒在他面前的時候,薛瓘也不得不承認這其中的吸引力。

 比起天子近前的奉宸衛將軍,充當一群高門子弟中選拔出的侍從裡的頭目,薛瓘想要的自然是更具實權的位置。

 所幸,目前走出的第一步不曾出錯。

 他接到的命令是包圍許敬宗的宅邸。也就意味著——

 陛下真要在上官儀的諫言之下決定徹查許敬宗!

 他薛瓘當然不會做出什麼越矩之事,比如說,說讓他只包圍,不得入內,坐等三司官員前來,他就絕不會幹出點多餘的舉動落人口舌。

 但聽監門衛說上官儀還不曾出宮,薛瓘覺得,他還是有必要將這消息儘快告知於參與此事的人。

 這既是給他們一個安定心神的好消息,又可以讓他們儘快隨著局勢的變化變更出相應的對策。

 政務上的事情薛瓘有些玩不明白,但沒事,與他站在一邊的人能看明白就好。

 那得了他指令行事的奉宸衛深知,這身打扮在長安城中行走有些醒目,在走出不遠後,就將過於顯眼的配飾衣著給換了下來,而後消失在了長安的裡坊之間。

 可他並未留意到,他的這出舉動竟是被後頭盯梢的監門衛所屬看了個清楚,也一直沒將他給跟丟。

 直到眼看著對方進入了

一處裡坊,那監門衛方才沒有繼續跟下去,快速折返回到了蓬萊宮中,將消息彙報到了李治這頭。

 “你說他停在了……崇德坊?”李治眉峰微動,忽然意識到,皇后提議讓薛瓘來執行這個包圍許敬宗府邸的決定絕非巧合。

 薛瓘他不將人全部帶到該去的地方,專門分出個人算怎麼回事!

 這等表現,除了通風報信,竟沒有任何一點其他的可能,也是分明將李治說的守秘行事給完全拋在了腦後。

 好一個陽奉陰違的薛瓘!

 他話音剛落,就聽武媚孃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若是陛下記不得崇德坊中都住了些什麼人,我也不介意幫陛下介紹一二,司虞大夫魏玄同就住在此地,聽聞近來他以夫人喜好佛理為由,將河東郡夫人自鶴林寺接出前往過府,今日,不知道河東郡夫人離宮之後是否又去了此地?”

 饒是武媚娘沒將河東郡夫人以“薛夫人”相稱,但李治又怎麼會忘記,薛

 瓘和薛夫人之間多少存在一點血緣關係。

 這樣一來,此時的報信也就顯得格外可疑!

 但並未給他以多少思量的時間,武媚孃的下一句話已隨即而來。“既然那頭的消息已到了,那就再勞煩陛下做一件事吧,請速讓我宮中宮人前往弘文館與崇文館,將太子與雍王盡數接入內廷,隨後關閉宮城門。”

 李治有些猶豫:“這……”

 李旭輪的年齡尚小,啟蒙讀書之事都是在內宮之中完成的,但李弘與李賢不同。

 李弘的東宮屬官已成規模,李賢也已十歲,都該當在外朝參與進學之事。

 今日天色尚早,故而都不在內廷之中,正在皇后所說的弘文館、崇文館內。

 忽然將他們二人接入宮中,又閉鎖宮門……比起包圍許敬宗的宅邸還要不尋常。

 “陛下在擔心什麼呢?”

 武媚娘望著李治的臉,心中暗忖,他與其說是在懼怕這個宮門提前落鎖的情況引發某種恐慌,還不如說,他是覺得眼下這聽憑皇后指揮走出的一步一步,讓他越發有種局勢失控的無措。

 可他既然已經應允,她就絕不允許李治往後退縮。

 “這蓬萊宮是陛下的蓬萊宮,陛下說這宮門要在何時開啟關閉,不過是一句話而已。”

 李治的指尖稍稍回溫了幾分,應道:“那便如皇后所說吧。”

 也對,閉鎖的乃是宮城而非皇城,又不是將那些還在外朝走動的官員都給一併關在了城牆之內,只是暫時切斷了皇城與宮城的門戶而已。

 若是隨後真有人問起的話,他起碼能拿出十個八個理由來搪塞,確實不算大事。

 可當李賢被召回內宮,又隨即傳來宮中九門閉鎖的消息之時,上官庭芝卻忽然心中一慌。

 這份心神失守,讓他手中的墨筆一歪,在紙上劃出了一道頗重的痕跡。

 對於精通文墨的上官庭芝來說,這本是不該出現的錯誤。

 但也實在不能怪他有此舉動。

 父親上官儀入宮面見陛下至今還無消息。

 一想到今日父親要向天子上奏的到底是什麼事,上官庭芝就不由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偏偏現在好消息還沒到他的耳中,倒是先出了個意外。

 “你愣著做什麼呢?”同僚朝著他問道,“雍王今日提早結束課業,對我等也算是一件好事,還能趕早回去。”

 對方語氣輕快:“說起來,若是我沒記錯的話,你前幾日還跟我們提及,你夫人身懷有孕了,這可是喜事,早點回去正好陪陪夫人。”

 上官庭芝心中還記掛著其他事情,以至於這件喜事忽然被同僚再度提起,也沒能讓他多出幾分回應的興致,只乾笑道:“說的是啊,待明年夫人生子,我必定請諸位上門喝一杯滿月酒。”

 想著留在此地確實問不出其他的消息,他拱手告辭,連忙往蓬萊宮外走去。

 同僚看了眼他的背影,朝著其餘眾人調侃道:“你們看看他,也用不著

 急切成這樣吧。”

 但要上官庭芝說的話,當然有必要如此著急。

 他眼下的當務之急,正是確定宮中的情況。

 只可惜,他也不能將這個打探消息的行動表現得過於明顯,只能先轉道魏玄同府上,看看和他父親有過會面的薛夫人有何訊息。

 旁人還道他是急著回去看有孕的妻子,這才在皇城之外翻身上馬,快行馳騁而去,殊不知他這一去,便是直奔了崇德坊。

 倒是省了他叩門求見的工夫,上官庭芝剛抵魏玄同宅邸就被薛元超給拉了進去。

 薛元超問:“伯玉也給你傳訊了?”

 完全不在狀態的上官庭芝:“什麼傳訊?”

 薛元超答道:“自然是陛下秘令奉宸衛包圍了右相府邸之事!我看令尊果然是能辦大事之人,不僅文采絕佳,在說服陛下徹查權相上也卓有口舌,眼下的情況,真可謂是……盡在我等謀劃之中。”

 上官庭芝卻沒能因為薛元超此刻

的褒獎而笑出來,反而喃喃開口:“那為何,皇后忽然讓人接走了兩位皇子,隨後還傳來了宮門閉鎖的消息?”

 薛元超的笑容頓時凝固在了嘴角:“你說什麼?!”

 右相府邸被奉宸衛秘密合圍,本應當代表著,他們的計劃已然邁出了至關重要的一步。

 以他看來,陛下之所以沒將其大肆宣揚,不過是因為許敬宗在朝堂上的地位斐然,在其被定罪之前,不打算讓其鬧得滿城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