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2 章 202

 卓雲跟上了她折返往主帳的腳步,“那還不是因為,就算我已能因兩年間在西域的戰功獨領一軍,也不必擔心會有人在後方給我添亂,我這破格提拔本就與公主有關,如今也只需跟緊公主的腳步便是了,何必去考慮這使者身份的問題。”

 李清月笑罵:“……那照你這麼說,我也直接指望我阿孃給我兜底就行了唄。”

 卓雲抓了抓後腦,素來有幾分狠勁的面容上也露出了點無辜之色。

 這也不能怪她吧。

 在外頭,她是不能墮了安定公主臉面、必須步步為營的將軍,在公主面前,這兩年間的緊繃提防總算能暫時放下,便當自己還是當年被公主招攬來的近身侍從,何必去考慮那麼複雜的問題。

 “剛才公主說,另一位使者,也是陛下早年間的伴讀?”

 李清月點頭:“對,他早年間得到太宗朝宰相馬周的舉薦,成了我阿耶的伴讀,和薛元超、李義府等人的履歷都很相似,擔任過西臺舍人、弘文館學士的官職。雖是亳州人士,但因聯宗於趙郡李氏,勉強也能算是和五姓七望沾了一點邊。而他先後娶的兩任妻子都是山東望族,對他的仕途助力不小,”

 李敬玄的名字和李敬業挺像,但這兩人之間可沒有什麼關係。

 李敬業的李是隨同李勣一樣被賜予的李唐國姓,李敬玄則是現在的安徽亳州人士,又掛上了趙郡李氏的名義。

 “再加上,他又未曾摻和進上官儀、薛元超的謀反案裡,直接在去年的清算後被提拔到了

 西臺侍郎,和司列少常伯的位置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也成了此次封禪開道校驗的使者之一。”

 卓雲奇道:“可若只是如此的話,好像並沒有什麼和公主交惡的地方,至多就是……有些貪慕世家大姓的名頭?若我不曾記錯的話,出自洹水杜氏的前宰相杜正倫,也曾經想過與京兆杜氏連宗。對了,此前因他負責督辦從洛陽到長安的漕運一事,劉師還專門向公主講起過此事。”

 這在當今政壇之上並不少見,只不過有些如同李敬玄一般成功了,但有些並沒有成功罷了。

 這麼算,此舉並不會引起多少詬病,除非,他並不只滿足於聯宗的結果,還將這等裙帶姻親關係發展到了朝堂上。

 可如安定公主所說,他雖是陛下的伴讀,但在官職的升遷上顯然不如同為東宮舊臣的上官儀、薛元超等人,那麼想來如今的權柄也有限,談何勢力交構之說呢。

 “那是因為,他和安定就另外一件事有矛盾。”

 阿史那卓雲循聲轉頭,就見李清月早已看向了那個方向,也放任附近隨行的士卒將人給放了過來。

 而這個回答的聲音,出自一個精神矍鑠的長者之口,還是一個對卓雲來說同樣已有一陣子不曾見到過的人!

 熊津大都督府長史,劉仁軌。

 數年未見,那泗沘城迎接的半島海風,沒將他吹出年老體衰之相,反而像是因他在熊津地界上大刀闊斧地改造,越發有了一番雷厲風行之態。

 李清月快步迎了上去,“老師自熊津回返,未能遠迎,還望莫怪學生失禮。”

 “行了行了,這話就不必說了。”劉仁軌無奈,“你若真有這麼多尊師重道的想法,怎麼不見你在泊汋督辦要務期間往熊津多跑幾趟?從遼東往熊津的海船也開不了幾天吧?”

 結果李清月可倒好,光顧著遼東那邊的領地建設,愣是在熊津那頭當了個甩手掌櫃,彷彿是明知道老師能為她將該辦的事情都給辦理妥當,就直接自己不管了。

 倒是往熊津這邊的公函沒少發。

 百濟故地的氣候不佳,減稅。

 距離上一次敲打新羅的時間久了,再出使一趟。

 要舉行泰山封禪了,勞駕老師去將新羅使臣和部分未被遷移到中原內陸的百濟貴族一起請來。

 更過分的是,他人剛自青州港口下船,就收到了李清月額外發來的一封信函,勞煩他再幫忙做一件事。

 李清月說話理直氣壯:“若我動輒往返遼東與熊津之間,此前吐蕃與吐谷渾的戰事有變,便無法及時傳到我耳中了。”

 劉仁軌:“……你這什麼歪理邪說?”

 雖說事實確實是她說的那麼回事,但別以為用這樣的理由就能矇混過關。

 偏偏李清月一點沒覺得自己是在糊弄,“還有啊,我此前身在熊津的時候,和新羅王打了個不太禮貌的招呼,直接讓水師奇襲了他們的王都,萬一我這個熊津大都督常駐泗沘城,又讓他生出了這樣的擔憂,容易引起兩國爭端。”

 “既然長史

 頗有能耐,我將此地調兵戍防的方向把控得當也就足夠了。不必非要親自坐鎮,還顯得我對老師有多不放心一樣?”

 李清月說到這裡又朝著劉仁軌行了個禮:“有勞老師操勞數年,學生若真有辦事不妥之處,還請老師見諒。”

 劉仁軌無聲地嘆了口氣。

 安定都已將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又何必繼續抓著這個話題說下去。

 面前的這個學生,即便在兩年前敲定遼東領地邊界又私佔金礦的時候多有僭越之舉,但這兩年間她聯手安東都護長史李謹行令高麗百姓歸心,已做到了對他的承諾,將那番私心公心之論落到了實處。

 她遠赴邊地參戰的舉動,更是儼然將生死置之度外,讓人坐在熊津都督府內聽聞她這個決定,也不免為她捏了一把冷汗。

 如今吐蕃被擊退,大唐國威得以在邊地彰顯,更讓人為栽培出了這樣一個學生而覺倍感驕傲。

 所謂的禮數與規章,在為國為民辦了實事的結果面前,都不是那麼重要的東西。

 他伸手按住了李清月的行禮,“新羅王金法敏親自到了,公主要不要見他一見?”

 “那個冤大頭……新羅國事繁忙,還有勞新羅王親自到來,我大唐乃是禮儀之邦,自然要見見他。”

 劉仁軌的面頰抽動了一下,“大都督,你將自己的心裡話說出來了。”

 李清月渾不在乎地擺了擺手,“這不重要,總之,是該讓金法敏感受一下我大唐的待客熱情。”

 她丟下這句話,便已順著劉仁軌指示的方向走去,彷彿當真對於金法敏的到來有著此等驚喜的心態。

 但劉仁軌又怎會不知,她這表現到底是因何而起。

 “等等,”被留在原地的阿史那卓雲本還因這出師徒再度聚首而覺欣喜,忽然在公主這個轉道的表現中意識到了個嚴肅的問題。“你們還沒解釋,李敬玄和公主是因為什麼而有矛盾的啊!”

 接見金法敏確實很重要,但也不能這麼吊起來了她的胃口,卻不給出一個明確的解答啊!

 劉仁軌答道:“既然方才那句是我回的,也由我跟你說吧。”

 “公主在半月前往青州港口方向送了一封信,讓青州刺史務必在我領著新羅使臣抵達後接到此信,按照信中所說,讓使者書寫一封奏表,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長安。”

 “這是為何?”卓雲問道。

 劉仁軌臉上露出了幾分唏噓之色,“只因自皇后陛下對外推行《建言十二事》後,便在爭取一項權力。”

 此前三位封禪的帝王,都是此等祭天告地之事中唯一的主角,然而誰又能想到,李唐的第一次封禪,竟會以提出皇后參與亞獻,發起一次近乎驚天動地的改變。

 但或許,當劉仁軌在熊津收到二聖臨朝的消息之時,就已經能夠想到今日會出現這樣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