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問我 作品

第 43 章 惱了





別看他眼睛閉得死死的,但是那眼珠子分明還在眼皮底下不安地轉動。




皇帝膽小,生怕會被郎君遷怒,還想著裝昏倒躲過去。




他倒也沒有必要在這個時候拆穿他。




“那……那些女郎……”




“交給蒼懷。”謝昀不想讓羅紈之繼續待在這裡,推著她的後背讓她往前走。




丁老頭以及手下還在掙扎,叫囂。




“放了我們!你們知道我們是誰的人嗎?”




“憑什麼抓我們?!”




“那女郎是我主子看上的!——”




事到如今,他們還沒有放棄,可見當初他們主子對於羅紈之是如何勢在必得。




還想通過擒羊,把屬於他的人名正言順轉到自己手上?




謝昀頓下腳步,從背後抬起雙手,捂住女郎罩在衣服下的耳朵,也固定住她想要扭轉回來的頭,他對蒼懷沉聲命令:“不必留了。”




“——全殺。”




既然挑釁於他,這便是他的回答。




蒼懷等人先是一愣,隨後握緊了刀,冷酷地答:“是。”




聽從命令,才是他們接受訓練的第一準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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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擒羊日被弄得血流成河,所有的興致都給敗光。




皇帝被抬回臨時搭出的皇帳裡,無精打采地端起藥,喝上一口,苦得鑽心,全吐在地毯上。




他氣得連碗帶勺都扔了出去。




陶碗沒有碎,在地上滴溜溜轉了一圈,軒鳥本想去撿,但被另一隻手搶先拾了起來。




他看見來人後躬身退到帳外。




陸國舅把碗勺放回到桌上,看了眼皇帝,道:“陛下要的人,我都給安置好了,照舊送去千金樓。”




皇帝垂著兩條腿,手也擱在膝蓋上,默默點了下頭,又問:“那些人,謝三郎真都,全殺了?”




一個沒留?




陸國舅“嗤”了聲,說道:“謝三郎說,那時陛下昏倒,情況危急,他唯有先斬後奏,以保陛下週全。”




表面話,誰都能說得好聽,但是信與不信就要看對方敢不敢追究。




皇帝縮了下脖子,狠狠打了個哆嗦,拿起身邊的素帛往臉、脖子上狂擦一頓,扁著嘴委屈道:“那、那也不能在我邊上殺,血都流我身上了!”




他雖然閉著眼,但也提心吊膽,生怕殺瘋了的謝家侍衛會在他脖子上拉一刀,到時全推給丁老頭,謝三郎就悄無聲息地把他給一併處理了。




他相信這事謝三郎絕對敢做。




他沒有做的原因,只是暫時他還不想要他的這條命罷了!




皇帝悲慼地想,他怕是世上最窩囊無助的皇帝了。




“陛下可要問罪謝三郎?”陸國舅隨口一問。




皇帝搖頭,“那些人窮兇極惡,多次對吾不利,想要謀害於吾,殺得好!殺得對……”




眼淚鼻涕隨著他激動的情緒一道流了下來,皇帝胡亂擦了擦,抬頭看著陸國舅,兩眼通紅道:“他們還說我昏庸!說我只知道享樂,可是、可是我有什麼錯?我能去和北胡打仗嗎?我能給他們報仇嗎?”




他抱著頭委屈道:“我有什麼辦法?我有什麼辦法!”




連父皇都只能逃竄躲避,他更是不敢,他光是想到北胡兩個字就兩股顫顫。




北胡!北胡!




皇帝將擺在桌子上的糕點全部都扒拉到身邊,也不用筷,急切地直接用手抓起來就往嘴裡塞,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填滿他空洞的身軀,把那些寒冷、可怖的東西通通驅趕出去。




陸國舅看著狼吞虎嚥猶如家豕的皇帝十分不適,他擰起眉道:“陛下何必理會他們,人生在世不過百年,生當盡歡,死而無憾才是最重要的啊。”




這個回答合乎情理,但又出乎意料。




皇帝嘴巴鼓鼓地抬起頭,愣愣看了他半晌,忽然沒頭沒尾咕噥了句:“你也老了。”




三十來歲的陸國舅其實算不上老,只是他常年耽於享樂,皮墜眼虛,沒了精神氣。




但是皇帝想到的還是另一層面,他與年少時不一樣了。




“當年你還騎著馬提著劍說要和北胡人拼命,也是個英武的少年郎,你……”皇帝回憶從前又想哭了,兩眼盛滿淚,捶著胸口哽咽道:“你還記得我的三皇妹,阿妍嗎?”




陸國舅渾身一僵。




風吹草折,在燃著熊熊烈火的城外,隨處可見折斷的旌旗和死去的士兵、百姓。




鮮血匯成了河流,汩汩流淌,把乾涸的土壤都潤溼一片。




到處都在燒殺搶掠,到處都在死人。




兩名少年郎騎著一匹狂奔的駿馬,他們驚駭回望,淚流不止。




幾個拿著彎刀的胡兵壓著地上的女郎,這是他們新得的戰利品。




狂笑聲刺耳,不斷鑽進他們的耳朵裡。




更讓人摧心剖肝的是女郎驚恐地尖叫和求救。




“一兄!——阿郎!——”




“救、救救我!——”




陸國舅原地轉了好幾個圈,猶如困獸般呼吸急促,滿臉痛苦,他用力搓了把臉,努力讓無法控制顫抖的皮膚恢復正常,




“是,我與以前不一樣了,那是我知道錯了,陛下不也與我一樣嗎?當初是我們自不量力,害了……害了阿妍……”




他扭頭看著皇帝道:“我們打不過北胡,我們如何也勝不了他們,陛下可知道謝三郎在做什麼?為何還要縱著他?”




皇帝沒有回答,他往後重重一躺,直到氣急敗壞的陸國舅得不到半點回應,不再理他,猛地掀簾出去。




軒鳥重新端了煮好的藥進來伺候。




皇帝突然悵然道:“你們都比不過一個女郎。”




軒鳥嚇得連忙跪伏在地,哆哆嗦嗦道:“陛下恕罪!”




那種情況,軒鳥這個小內宦也嚇得險些尿褲子,哪敢去幫皇帝。




“我哪能怪你。”




皇帝想到自己的遭遇,既難堪又氣憤,胸腔起伏半天才平靜下來,擦了擦眼淚,問道:“羅紈之那女郎呢?吾想見她。”




軒鳥流下一行冷汗。




皇帝怎麼忽然生出了這個要命的念頭,難道他那會是真暈了,沒有“看見”謝三郎的反應嗎?




這女郎是他放在手心裡珍重的人,豈容他人指染?




他支支吾吾道:“回陛下,羅娘子傷勢不輕,已、已被謝三郎帶走了。”




皇帝一骨碌彈坐了起來,緊張道:“她、她傷得很重啊?你還傻愣著做什麼,把御醫派過去啊!”




“啊?”軒鳥頭一回覺得自己腦子不夠靈光,又或者是皇帝的想法過於跳躍,“可、可是三郎已經帶著女郎坐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