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問我 作品

第 86 章 分開

“……為何不能?”




羅紈之沉默須臾,才道:“陸二郎與程娘子海誓山盟在前,又為家族捨棄她在後,他想娶,卻沒有娶,可見愛卻不夠愛。”




在他猶豫的那一刻,心中已在比較,而在比較的時候,程娘子就已經徹徹底底輸了。




“我與陸二不一樣。”謝昀大手扶在她的後腦勺,聲音在她耳邊沉悶響起。




“郎君與陸二郎是不一樣,陸二郎心軟,他耽擱了程娘子一陣子,萬不敢耽擱她一輩子。”




陸二郎知道陸家是虎狼窩,心思單純又身份卑微的程娘子在裡面會受到什麼樣的磋磨,他心知肚明,故而不忍,寧可以最傷人的方法,讓她離開。




但是謝三郎卻足夠心狠。




他自負又自我。




謝昀知道她的心思,道:“我與他不同,陸二護不住程娘子,我卻能護得住你。”




羅紈之臉往旁邊一側,乾脆靠在他的肩膀上,“郎君現在是瞧我還有幾分新鮮,所以才會寵我、護我,可等到日後,郎君有了更心儀的女郎,我該如何自保呢?”




“卿卿在以假想猜度於我,從而扣上始亂終棄的帽子,不覺得這樣不公嗎?”謝昀把她從懷裡扯出來,兩人再次面對著面,眼對著眼。




羅紈之沒有避開他審視的目光,




“皇帝在世家眼中不過是個吉祥物,聖旨在你們眼中也是張白紙,不過郎君能哄一鬨我,我也是高興的,只是高興歸高興……但我清楚,郎君娶不了我。”




謝昀一怔。




女郎衣亂髮散,臉上、身上還沒揮去曖.昧的痕跡。




就這樣弱骨纖纖、盡態極妍的女郎卻神容鎮定,宛若凜然不可侵.犯地神靈。




謝昀望著她,幽黑的眸光像是混沌的暗夜,沒有半點光亮。




“婚姻於我而言確實並不是什麼重事,可若你要,我也想給你,這有何不好?”




聽著沒什麼不好,只是這恰恰是他們之間最大的問題。




羅紈之攏起鬆垮的衣襟,稍側了些身,望著不遠處晃動的燭火,紅唇啟道:“錢少則貪,情淺則重,坐擁萬貫家財的不為錢帛所苦,多情浪子不被情場所困,缺什麼怕什麼,儘管去爭去奪,直到滿足、直到克服,方不再受其所困,此為縱戒。”




縱為放縱,戒為持戒。




她唇角微翹,眼睛一轉,瀲灩眼波像是被風蕩了過來。




“郎君打小就明白這個道理,不是嗎?”




“我只是郎君的新貓。”




謝昀抓住她縮在長袖裡的手,那截腕骨如玉骨,沁涼滑潤,被他滾.燙的手心緊緊攥住。




“羅紈之,我沒有在你身上嘗試任何東西。”




他是真的有了幾分惱,密長的睫翼下眸光漸黯,猶如夜雨將至。




羅紈之往他青.筋拱起的手臂上望上一眼,謝昀不禁稍鬆了手,似是怕自己失控的力氣會弄痛她。




隨即他的呼吸變得




沉重起來。




這女郎現在就好像成了那隻薄瓷盞,鬆了怕掉,緊了怕碎,即便他有滔天的本事也只能小心翼翼地握在手裡。




他怕不小心就捏碎了她。




所以才投鼠忌器,進退兩難……




“郎君即便不變,可我也是會變的,今日郎君對我好一分,明日我就想要兩分。今日郎君為家族利益娶了新婦,明日我就會妒忌到不能自已。郎君即便再縱容我,可一次兩次,豈能次次?我會消磨掉郎君的情分,屆時變成郎君眼中可憎可惡的妒婦……那我寧可不要。”




“一切尚未發生,不過是你的揣測,就因為這個,你就對我如此捨得?”




豈止是捨得,分明是狠心。




只是謝昀不願意用自己的嘴吐出那樣怨氣的詞。




可事實的確是他被拋棄了,羅紈之狠心地拋棄了他,沒有猶豫也沒有後悔。




“三郎。”羅紈之手撐在身前,靠近他,澄澈的目光乾淨明亮,像是沒有夾雜一絲雜質的琥珀螢石。




她重新喚他“三郎”,謝昀心底沒有升起一點欣喜。




他十分清楚這女郎只是狡猾地藉此想要撬開他的防線,讓他動搖,可他也很難不把目光注視在她的臉上。




“在權力不平等時,你情我願也不代表同意。面對三郎的時候,我總好似已經不是我了,三郎笑我便高興,三郎怒我便害怕,三郎待我好一些,我就在想,為什麼不能做妾,旁人都能做妾,你有何高貴不能為三郎的妾?”1




羅紈之睫翼顫了顫,偏頭哽咽道:“郎君可知道,我從小就立誓將來一定不要被人左右,也斷不會給人做妾。同樣是人,我只不過出身低一些,但我會努力讀書,會努力討好祖母父親還有母親,我不求將來嫁得與嫡姐們一樣高,只想要堂堂正正的身份,難道我就不配嗎?”




“自然不是,你是我見過最好的女郎……”謝昀抬指溫柔拭去她臉頰上掛著的淚珠。




羅紈之似被他哄樂了,轉臉就破涕為笑,聲音卻充滿落寞,嘆道:“可是在郎君面前,不管我怎麼努力,都是不配啊。”




周圍的聲音都在告訴她,謝三郎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氣,能給謝三郎做妾,就是她這輩子最好的結局。




“即便郎君口裡不說,可心底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不讓我離開,就連我的信都不看一眼。因為你知道無論看與不看結果都一樣,你只會按自己的心意來決定我的去留,對嗎?”




無論是對他而言形同廢紙的聖旨,還是他想給就能給出的“婚姻”。




他不曾看重、珍惜的東西,再多也只是空談。




本質上,他還是一直站在高處,從未真正走近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