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問我 作品

第 99 章 支撐

 “笑話,何時說了要動兵?!你只是個待嫁的女郎,這種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操心!”王家主氣得直吹鬍子,轉眼又對上謝九郎的臉,那對眼睛都快要噴火了。

 “謝家的教養我如今也見識到了,你不但拐走我女兒,還讓她摻和進這亂七八糟的事情裡!”

 “這事和九郎無關!”王十六娘急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不禁喊道:“再者,女郎又怎麼了!女郎也是大晉的一份子,羅娘子也是女郎,她可以為大晉東奔西走,父親卻因為固守己見要當縮頭烏龜!你就是想要保存實力,不願意折損自己的利益……”

 王家主聽著女兒一聲聲尖銳刺耳的指責,猛得的揚起手就不管不顧地揮出一巴掌,手影如電,但沒能打到王十六娘臉上,被旁邊的謝九郎一把抓住。

 “你……”王家主一愣,他剛剛氣上頭,用了十分的力,但此刻卻在謝九郎手裡紋絲不動。

 這郎君一點也不文弱!

 年輕的郎君面容溫和,“王家主,在下固然有錯,但十六娘卻是句句忠言,忠言雖逆耳,卻無錯,既是無錯便不該責罰。”

 “無錯?是誰叫她說這些話的?你們懂不懂若是要打仗,北胡的大軍傾巢而出,整個大晉都會生靈塗炭,淪為人間地獄,傾巢之下你我的家族將遭遇滅頂之災!”王家主一直搖著腦袋,隨後嘆息道:“你們都小,沒有經歷過那些……但你們讀過書也知道,自古戰爭殘酷血腥,即便是勝者,那也是踩著無數人的屍骨,但誰能料到站到最後的人會是誰?被踩在腳下的人又會是誰?”

 擅自挑起戰爭,對於一直在走下坡路的大晉而言絕非明智之舉。

 他們雖在苟活,可是這二十年來難道過得不好嗎?

 能有這二十年,也會有下一個二十年……

 有誰會急著把腦袋往吊繩裡掛,自找死路呢?

 謝九郎與王十六娘對視了一眼,兩張年輕的臉,還沒經歷過風霜與苦難,尤顯稚嫩。

 他們的天真言論勸不動“老謀深算”的王家主。

 “不說我,謝家也並非謝公或謝昀的一言堂,謝家的宗親難道個個都大公無私,願意捨命陪‘君子’嗎?所有的世家皆如此,你們也別獨獨這樣看著我。”王家主深深呼了口氣,目光直直望了出去。

 門外的陽光照得地上的磚石發白,猶如凝上了霜雪。

 可那蟬猶在不知疲倦地叫。

 知了,知了——

 叫聲讓人心頭愈發煩躁,謝家的宗親齊聚一堂,臉上皆露出憤然之色。

 “早說不該讓謝昀當宗子,他哪有一點是在為家族謀劃,完全是在拿謝家當他的玩具,這般專權恣肆,是想掏空整個謝家給他陪葬嗎?!”

 “對,我反對!”

 “我們也反對!我們不同意。”

 “好,若你們都不同意,那便與本家分割開,從前你們是背靠大樹好乘涼,如今也就是樹倒猢猻散,不足為奇了。”蕭夫人抱著一碗冰酪,手裡搖著刀扇,目光帶著一分戲謔,一一從那些宗親臉上劃過,把他們看得面紅耳赤,更加怒不可遏。

 王老夫人面色不豫,但是沒能說話。

 謝公淡然道:“既明是我選的宗子,他的決定從未錯過,此次事關重大,也希望諸位能夠考慮好了再說話。”

 “宗子不是讓謝大郎代了嗎?謝昀犯了錯,怎麼還能繼續擔任謝家的宗子?”

 “是啊!大郎你也說句話吧!難道你覺得自己不如謝昀嗎?”

 謝曜手指緊抓著膝上的布料,他低垂著頭,半晌沒有抬起來。

 父親的話還在耳邊響著:吾兒知道為父何以選他而不選你嗎?你並非比三郎差,只是亂世需要梟雄。三郎比你早勘破這一點,他做事不管不顧肆意妄為,也不如你圓滑善攏人心,但在這個時候,他卻比你更能挑起這個重擔。

 謝曜從來不服,不服父親心裡謝昀比他有用,比他更適合成為謝家下一任的族長。

 直到半月前,他在新安遇見了謝昀一行人,比這些宗親更早得知他驚世駭俗的計劃。

 更能預料到他遭遇到的反對定會如洪濤巨浪,洶湧澎拜。

 原本支持他的宗親也背離他。

 因為這件事對謝家而言百害無一利,無人會願意看著他耗光謝家幾代積攢下來的財富。

 他的宗子之位岌岌可危,而他這個代宗子將會輕易取而代之。

 “為何不等到坐上族長之位,那就不會受制於人?!”他雖視他為勁敵,此刻也忍不住要問。

 他明明可以緩緩圖之,不應該這樣冒進。

 謝昀騎在馬上,盔甲上的臉也灰撲撲的,眸光隨意瞥來,“必要時為保謝家,可以棄卒保帥。”

 他不禁反唇相譏:“可你不是卒。”

 謝昀望著天穹,“蒼茫之下,萬物為芻狗,人人都是卒。”

 他急急道:“倘若你錯了呢?你算錯了、料錯了,決策錯了?那又當該如何!”

 謝昀低下頭,眸光如沉潭,聲音輕緩:“屍骨埋陣前,惡名留千古。”

 謝曜握緊拳頭,猛地抬起頭。

 蟬聲叫得聲嘶力竭,他的熱汗已經浸透後背。!

 糧草這些年謝家已經囤積不少,加上謝昀先前抄沒了嚴舟以及十幾個大小世家的家產。

 只

 是這些糧草分在各地,需要找到合適的路線運出來。

 嚴嶠熟知大晉各處地形地貌,帶著謝昀派來的糧草官們以及幾十位擅長推算的人沒日沒夜計算路線,一旦開戰,將由他們保障前方源源不斷的供給。

 至於兵。

 除士族的私兵之外,鄉紳商賈也養著不少看家護院的府兵,比起普通百姓而言,這些人訓練有素也更強壯。

 羅紈之靠著打過交道的情分上前遊說,無論是要還是賃,她也想要從中弄出一些人來。

 不過這件事比她想象中還要難。

 “若月大家缺錢帛,我還能幫上一幫,可我府上這兩百護衛是我的夜裡能睡著,白天敢出門的保障啊,您看,我家大業大,不少宵小之輩都盯著……”

 又再者,嗅出動盪的徵兆,急於避難的,更是拒絕道:“局勢不明,身邊若沒有家裡這些侍衛,就不知道哪一天給人抹了脖子,月大家也應該體諒體諒我們啊。”

 話裡話外就是侍衛不能借,糧草更不能少,這是他們生存的保障。

 各人自掃門前雪,這是人之常情。

 越是亂世,越要保全自己與親人。

 那麼多陌生人是死是活,有誰會在意呢?又有誰能夠在意。

 羅紈之擰著眉,呆呆望著逐漸合上的朱門。

 商賈最是重利,往常與她生意往來時,臉上的笑容和藹如春風,眼下左一個為難,右一個體諒,就把她拒之門外。

 一陣風從她的身後吹來。

 呼呼的風吹開虛掩的雕花門。

 “咚、咚”兩聲,門扇被徹底吹開,敲合在牆上,屋內背手而立的中年男子轉過身,臉色鐵青,兩條眉毛先是擰起的繩結,難以舒展。

 王十六娘跟著謝家郎偷跑出建康已經惹到王家主極為不悅,此刻兩人聯袂而來,居然還要勸他與謝家一道出兵對抗北胡。

 “笑話,何時說了要動兵?!你只是個待嫁的女郎,這種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操心!”王家主氣得直吹鬍子,轉眼又對上謝九郎的臉,那對眼睛都快要噴火了。

 “謝家的教養我如今也見識到了,你不但拐走我女兒,還讓她摻和進這亂七八糟的事情裡!”

 “這事和九郎無關!”王十六娘急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不禁喊道:“再者,女郎又怎麼了!女郎也是大晉的一份子,羅娘子也是女郎,她可以為大晉東奔西走,父親卻因為固守己見要當縮頭烏龜!你就是想要保存實力,不願意折損自己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