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宴飲的時間不算長, 但也不短,起初的時候廢世子夫妻還能強顏歡笑,到最後卻是笑的嘴僵心酸, 面容歪斜,任誰都能瞧出不對勁兒來。

    朱元璋恍若未覺, 不時同常山王夫妻說笑幾句, 又幾次出言勉勵底下年幼的兒子們。

    老爺子興致好,晚輩們只有捧著, 不敢掃興,你來我往的奉承了一遍, 直到夕陽西下,暮色漸起, 方才興盡而散。

    晚飯沒必要再吃, 但加班是一定要加的, 這麼快樂的事情, 朱元璋絕對不可能放棄。

    僕從們送了醒酒湯過去, 他咕嘟咕嘟幾口喝完,隨手一抹嘴, 轉身往書房裡邊去處理軍務。

    常山王夫妻畢恭畢敬的送了老爺子離開,瞧見人走遠了, 臉上笑意方才落下, 夫妻倆對視一眼, 吩咐幾個孩子各去讀書歇息,回去的時候叫侍從們遠遠跟著, 低聲說起今日之事。

    “老爺子臉上在笑,心裡邊只怕惱的厲害,女孩兒家的臉面有多重要?那可是嫡親的孫女兒, 即便不喜歡大嫂,等閒也不會這麼作踐的。”

    白氏回想起侍從前去回稟時提及的馬寶珠慘狀,尤且心有餘悸:“大哥只是磕頭,大嫂那麼能作的人,硬是一句求情的話都沒敢說,可見是知道理虧,不敢分辯,只能求饒。”

    常山王聽得嗤笑:“寶珠滿嘴沒個忌諱,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八成是私底下說了些什麼,叫老爺子給知道了。”

    說及此處,他神情微微一凜,下意識回頭去看旁邊侍從,見都是相隔一段距離遠遠跟著,這才低聲道:“你有沒有感覺到最近有點不對勁兒?”

    白氏見他說的鄭重,神色隨之一肅:“什麼意思?”

    常山王將聲音壓得更低:“老爺子的耳朵,好像也太靈敏了些,些許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老人家去。”

    吳王妃在時,最喜歡的兒媳婦便是白氏,她往吳王妃處侍奉的多了,或多或少會聽吳王妃說起吳王舊事,對於吳王的瞭解,並不比常山王這個親兒子要少。

    她向來機敏,現下聽丈夫如此言說,心頭隱約意會到了幾分,凝眉思忖幾瞬,最後低聲建言道:“老爺子精明著呢,真想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耍心眼兒

    ,怕會自取其辱。夫君現下佔的優勢已經夠大了,無謂在做什麼小動作,如若不成,只會傷及自身名譽,惹得武將文官們側目,若是成了,老爺子眼裡邊兒也終究有失煌煌大道。”

    常山王聽得微笑起來,頷首讚道:“夫人說的很是。”

    略頓了頓,又遲疑著道:“那寶珠的事情……”

    “當年之事距離今日太久,要想窺知真相,怕也並非易事。”

    白氏眉頭微蹙,思量幾瞬,復又鬆開:“這件事你便不要管了,我自會處置。”

    常山王道:“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夫人只管開口。”

    白氏聽得莞爾,伸手去幫丈夫整理衣領,溫聲道:“這些小事我會處理好的,郡王現在最該在意的是北伐,是如何建功立業,而不是盯著大哥一家如何。父王希望見到的必然是一個英明神武的繼承人,而不是一個自己沒多少本事、只會用些後宅伎倆將兄長踩得更低的兒子。”

    她目光清亮,眸子裡帶著欣賞的光芒:“我眼中的丈夫,是平定四方的大英雄,氣吞山河,心懷天下,又何必著眼於內宅之事,汲汲營營作婦孺情態?”

    常山王聽得感觸,拉著妻子的手,動容道:“得妻如此,是我的福氣啊!”

    ……

    常山王夫妻眼見廢世子一家就跟被打了雞血一樣、馬不停蹄的往作死的深淵裡狂奔,欣慰好笑之餘,又覺上天庇佑,但是屁股一轉,廢世子一家的心情顯然就不會那麼美好了。

    譚氏剛進前廳,迎頭就被吳王給了一個下馬威,女兒被人拖出去掌嘴五十,緊接著又是一句接一句的誅心之言,這一通陣仗下來,饒是鐵打的都會給鑿出來個縫兒,更別說她本來就皮薄血脆,最愛傷春悲秋。

    譚氏強撐著沒在宴席上大哭出聲,等吳王離去,常山王夫妻倆也同兄嫂辭別,她便再忍不住了,虛虛的往丈夫臂彎裡軟倒,眼睫劇烈顫抖著,任由眼淚洶湧而出。

    廢世子心潮翻湧,有千言萬語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講起,最終只化為一個溫情而沉痛的擁抱,無聲的安撫妻子備受摧殘的內心。

    譚氏起初還只是無聲流淚,被丈夫抱住、有了依靠之後,便開始小聲啜泣,到最後直接嚎啕痛

    哭,好像要將內心深處的委屈與對女兒的心疼一併發洩出來似的。

    吳王與常山王夫妻都走了,但廳外另還有僕婢侍從在,廢世子不願將事情鬧大,柔聲安撫她許久,見實在勸不住譚氏,便將她攔腰抱起,一路往自家居住的院落裡去。

    深夜得知此事的朱元璋瞬間上演地鐵老人後仰皺眉,隨即又怒罵了一句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行事,臭不要臉!

    廢世子對此一無所知,簡單安撫妻子幾句,便問起女兒現下情狀。

    前來回話的婢女面有不忍,眼眸裡含著眼淚,心疼道:“姑娘傷的特別重,真不知他們為何要下那麼重的手……”

    此前僕從往宴飲廳中回話的時候,廢世子與譚氏心中還懷著幾分希冀,希望那是老爺子吩咐底下人糊弄自己夫妻二人,好叫長個教訓的,現下聽自己院裡的人這麼說,一顆心霎時間便沉到了谷底,難掩痛心的對視一眼,一道往女兒房裡去瞧她。

    整整五十下竹板挨完,即便是塊兒豬肉都會被打個半爛,更別說是馬寶珠打小就仔細保養、嫩如豆腐的那張小臉兒了。

    馬寶珠此時尚且昏迷不醒,廢世子夫妻帶著兒子一道往內室去探望,只瞧了一眼,譚氏好容易止住的淚珠子就又一次掉出來了。

    馬寶珠粉白的一張小臉幾乎都被打爛,兩腮高高腫起,血絲密集,紅紫可怖,擠得一雙眼睛都被眯成了縫。

    旁邊伺候她的婢女擦著眼淚,哽咽道:“姑娘後邊的槽牙掉了兩個,前邊那一排牙也跟著鬆動,奴婢找了個大夫來瞧,說是很難好了,稍有不慎,怕還會添上頭風的毛病……”

    譚氏聽得心如刀絞,虛弱的伸手去觸碰馬寶珠面頰,還未碰到,便蒼白著臉、輕薄如一張紙似的,徑直倒在了地上。

    廢世孫馬華良眼見妹妹遭受這等慘烈折磨,母親又屢次為祖父所辱,再也按捺不得,手扶著腰間短劍的劍柄,緊咬牙根,大步往外邊走。

    廢世子眼尖瞧見,一腳踢在他腿彎將人踹倒,厲聲道:“混賬東西,你是迷了心肝不成?!”

    女兒此次受此重罰,已經說明老父耳聰目明,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他,廢世子失了次子,傷了幼女,如何還敢拿長子冒險?

    當下不等馬華良回話,便冷喝道:“還不將這孽畜的嘴堵上?生母染病,幼妹體弱,你竟還有心思出去玩耍,哪還有半分心肝?把他捆起來,送到房裡去反省,沒我的吩咐,不許給他飯食飲水!”

    在這院落裡,廢世子說話自然好使,僕從們蜂擁而上將馬華良按住,隨便尋了幾張帕子堵住他嘴,綁住之後送回了他自己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