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從前李惠兒以為自己是像父親,心裡總有些失落,卻沒想到自己壓根不是李家人,而是被唐氏掉包了的孩子,她不是像父親,而是像血脈相連的祖母。

    長期壓抑而貧寒的生活造就了她察言觀色的本能,即便剛到此處沒多久,李惠兒心裡邊也迅速的構建起來一張關係圖。

    她的父親是這家長子,母親是父親正妻,讀書人家出身,未出嫁時是個小有名氣的才女。

    父親有兩個兄弟,嬸孃們都很和善,聽她們話裡話外的意思,兄弟三人應該是一個娘生的親兄弟。

    再上邊祖母已經過世,祖父還在,老爺子在家裡最有權威,饒是二嬸那麼厲害的人提起他時都帶著恭敬,可見是個厲害角色。

    自己是這家的女兒,只是當年被唐氏掉包換走,這應當也算是一件大事了,父親與母親卻不曾出現,而是叫二嬸三嬸主持,是怕父母二人觸景生情嗎?

    聽二嬸話裡邊透露出來的意思,祖父這時候不在家中,彷彿是出了遠門,難道父親與祖父一起出門在外?

    李惠兒就著已經知曉的信息略有推測,聽王氏說自己肖似已逝的祖母、而祖父對祖母感情深厚,或多或少的鬆了口氣。

    初來乍到,她對這裡的一切都不夠熟悉,能得到老爺子的庇護與看重,實在是再好不過了。

    即便是狐假虎威扯大旗,也能幫她渡過最開始最艱難的適應過程。

    李惠兒心下如此盤算著,就聽廳堂之中唐氏抽抽搭搭的開始回話:“當年那位夫人抵達驛館的時候,我剛生完那孩子兩天,說是兩天,實際上也就是一天多點。我懷胎的時候,我男人不在家,日子對不上,我怕被人看出端倪,肚子還沒太大的時候,就蒙著臉悄悄去藥店弄了一副催產藥,對家裡人多報了兩個月,等到了七個多月的時候,偷偷喝藥催產,只是我膽子小,怕出事,就只煎了半服藥,大概是藥力不夠,生的異常艱難,七個多月的孩子跟個貓似的,渾身紅紫,哭聲都小的可憐,跟前邊兩個孩子對比,明顯是不對勁兒……”

    廳堂中一片寂靜,唯有唐氏斷斷續續的哭聲不時響起:“我也略通些粗淺醫術,看她那模樣便知不好,想要拿錢去醫治,我公爹心狠,堅決不肯,說若是個男丁也就罷了,一個丫頭片子,何必平白將銀錢往水裡丟。我聽他這麼說,心裡邊真跟被刀子捅一樣,這是我跟孟郎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骨肉,我怎麼能看著這孩子死?”

    似乎是回憶起了當年悽楚情狀,又或者是想起來與孟郎的纏綿時分,唐氏神情恍惚,目光追憶。

    白氏道:“這個孟郎便是你的姦夫,那野種的生父?他是什麼人?”

    唐氏顯然對她這樣的描述心懷不滿,眼底閃過一抹怨色,含恨道:“他曾經是我父親的弟子,也是我的師兄,本是要娶我的,可我娘嫌棄他家中敗落,不復昔年盛況,拿不出多少錢來,最終將我許給了李家。我出嫁之後,他大病一場,痊癒之後幾次在李家門外悄悄看我,我心裡念他,他也愛我,所以……”

    白氏皺眉道:“所以你們便勾搭成奸,還珠胎暗結?”

    “不,”唐氏目光痴迷,神情溫柔:“那是愛。”

    “……”白氏:“?????”

    唐氏看著她,有些輕蔑的樣子,動情的說:“你不懂。我心裡有他,他心裡有我,我們是一雙苦命鴛鴦,是被命運分開的織女和牛郎。”

    “

    ……”白氏:“?????”

    白氏問:“你的孟郎呢,他現在在哪兒?”

    唐氏眼底亮光淡去,黯然說:“他已經不在了。孟郎身體本就不好,那年秋天吹風染了風寒,不久便故去了,也是在那之後,我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她臉上浮現出一層母性光輝,堅定道:“那是我和孟郎的孩子,是他在這世間唯一的血脈,我要讓她活下去,我必須讓她活下去!”

    “……”白氏:“?????”

    白氏說:“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呢?”

    唐氏道:“什麼?”

    白氏道:“我聽你話裡話外的意思,你跟那個姓孟的是在一個地方住吧?且你又十分確定你前邊兩個孩子的確是你丈夫的,也就是說,姓孟的眼巴巴等著你跟李大郎生了兩個孩子,時間過去好幾年,這才養好身體,順帶著激起了當年舊情,巴巴往李家門外去蹲守你,盼望見你一面?”

    唐氏被她問住,臉上的柔情蜜意霎時間僵滯,半晌之後,方才含怒道:“孟郎乃是守禮之人,知我是有婦之夫,故而苦苦壓抑心中情誼……”

    白氏不解道:“那最後怎麼沒壓住呢?”

    唐氏:“……”

    唐氏寒了臉,說:“你不過是想否認我和孟郎之間的感情罷了。夫人,你不是我,也不是孟郎,自然也無從理解我們!”

    白氏心說我要是能理解你們倆,那可完蛋了,叫老爺子知道,怕不是要廢了。

    她挑一下眉,不再關注那個姓孟的,而是道:“講一下驛館裡發生的事情。”

    唐氏悵然嘆一口氣,道:“孟郎已經去了,腹中孩子卻是我與他相愛的結晶,我必然得護好她,只是那孩子胎裡不足,七個月就生下來了,又用了催產藥,眼見著活不了多久,我拿不出錢來,只能聽著她哭聲越來越小,臉色越來越青,正當我無計可施的時候,那夫人與幾名僕從到了驛館之外。”

    “我畢竟曾經生產過幾次,看她肚腹,便知也該有七八個月了,再見她衣著不俗,頗有富貴之態,身邊只跟著兩三個僕婢,別的都是婢女,不禁動了心思……”

    “李家人在驛館之內經營了幾代,其中不乏有經歷兵禍之時,也不知道是哪一代在最裡

    邊房間裡留了條暗道,可以從那兒到外邊兒去,也是天助我也,那位婦人進的便是那一間房。”

    “我心說老天都在幫我,便定了主意,悄悄將剩下的半服藥煎出來添在她湯飲裡,不多時,果然便發動了。驛館周圍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男僕侍從不敢近前,幾個守著她的婢女又沒見過這個,當下慌得不行,我便將那孩子放在暗間裡邊,毛遂自薦去替她接生,後來尋機將其餘人打發出去,趁亂將兩個孩子替換掉了,也是巧了,兩個竟都是女嬰……”

    唐氏深吸口氣,說:“那位夫人本也不是滿月生產,見那孩子又青又紫,個頭又小,還當是動了胎氣早產,憐愛不已,跟隨她的僕從們見她順利生產,母女平安,也並不曾多想,只當是那位夫人體弱,趕路辛苦方才如此。”

    她眼眶溼潤,哽咽道:“我親生的女兒,我跟孟郎的孩子!我只抱過她一天,便不得不母女分離,這些年來,我又何嘗不難過?”

    白氏將這個長長的故事聽完,便轉頭去看身邊人是否將她口供錄下,再聽唐氏說這種屁話,霎時間冷笑出聲:“是啊,那是你跟孟郎偷情生的野種,大概是爹孃不積福氣,生下來的時候都沒幾口氣,好在她有個沒心肝的娘,把她跟富貴人家的小姐掉包,叫她能活下來,厚顏無恥的享受著榮華富貴!”

    “母女分離是嗎?難過是嗎?難道是我們叫你給人下藥,替換孩子的?是我們叫你恬不知恥、與姦夫通姦生子的?!”

    白氏抓起手邊茶盞,猛地砸到她腦袋上:“事到如今,你心心念唸的便是自己的孩子,可曾想過我家女孩兒?她又做錯了什麼,生生被你改了命,吃那麼多苦,受那麼多罪,到最後還要替你兒子換個媳婦?!”

    茶盞內尚有餘茶,熱熱的潑了唐氏一臉,她痛呼一聲,捂著頭呻/吟出聲。

    白氏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見她如此,心中餘怒未消,重重拍著桌案,含恨道:“但凡你有點良心,便該對她好一些,彌補一二才是,可你都做了些什麼?!我家大嫂又做錯了什麼,不足月的時候便被你哄著喝下催生藥,因此傷了身子,此後經年再未有孕,若她那時候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