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廢世子頭疼欲裂, 漸漸的沒了耐心:“蓮房,你有心思去同情唐氏,可憐寶珠, 能不能也憐惜一下我們的親生女兒?”

    好說歹說不管用,廢世子換個主意, 以毒攻毒, 失望的看著妻子,痛心道:“對於一個有仇之人,你都肯這樣慈悲心善, 為什麼卻不肯善待自己的親生女兒?惠兒有做錯什麼事情嗎?她有罪嗎?她活該被唐氏換掉,活該被替換身份,活該替李家兒子換親嗎?蓮房,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當年那個善良純真的小姑娘去哪兒了?!”

    廢世子一連數問, 直接把譚氏給噎住了,怔楞幾瞬,面紅耳赤道:“我,我沒想那麼多……”

    “沒想那麼多, 那便應該嗎?!”

    廢世子看著她, 嚴厲道:“蓮房, 你有沒有想過,方才那一席話若是叫惠兒聽見, 她該有多難過?她是唐氏陰謀的受害者, 她被毀了半生,她才是最有資格處置唐氏和李家人的人!原諒也好, 不原諒也罷,我們有什麼資格慷他人之慨,替惠兒下決定?受害最深的人明明是她啊!”

    譚氏原就懊悔, 再聽丈夫說完,更覺羞愧的站不住腳,聲如蚊訥道:“是我錯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方才那話別再提了,見了惠兒也不要說。”

    廢世子道:“那孩子流落在外,又被唐氏和李大郎百般壓榨,可憐的緊,咱們做父母的沒給過她一點關懷,這會兒可不能再叫她傷心了。”

    譚氏連聲應是。

    夫妻倆從牢房外邊離開,便往白氏處去尋她,道是前事業已分明,想去見見闊別數年之久的親生女兒。

    白氏自無不應,只笑著囑咐說:“那孩子雖長於貧困,言行舉止卻很大方,人也聰明,才十一歲而已,咱們找個先生教她讀書寫字,能調理好的……”

    廢世子聽得頷首,譚氏聽她說那孩子不曾讀書寫字,心裡邊先是詫異,旋即生憐。

    譚家祖上也是闊綽過的,饒是這兩代敗落了,然而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其實沒怎麼受過窮,寶珠雖不喜文墨,但終究也是讀過書的,字也寫的可以,流落在外的親生女兒卻連

    字都不會寫,兩下對比,更顯得李惠兒悽慘了。

    王氏在內室同李惠兒說話,白氏領著他們夫妻倆過去,譚氏緊跟在丈夫後邊,眼見著離內室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腹腔裡的那顆心臟也不禁跳的更快了。

    饒是不情願,她也不得不承認寶珠是像唐氏的,柳葉眉,杏子眼,母女倆面容有八/九分相似。

    那惠兒呢?

    她的親生女兒,也跟寶珠像唐氏一樣與自己相像嗎?

    十一歲的女孩兒,肯定出落的很漂亮……

    白氏前邊進了屋,便有僕婢笑著通傳入內,旋即便是王氏含笑的聲音,帶著一點兒鼓勵與撫慰:“惠兒,你爹孃來了……”

    譚氏心臟咚咚咚跳的激動,嘴角也噙了三分笑意,進門之後便見王氏站在右手邊,身旁是個十來歲的女孩兒,身量不如寶珠高,神情略有些侷促,往臉上看,並不十分出挑,小圓臉,兩頰被太陽曬得有一點紅,活脫兒就是個村妞兒,跟她想象中膚色白皙、吐氣如蘭的女兒一點都不一樣。

    還有,譚氏嘴邊的笑容無聲垮了下去,這女孩兒長得像死了有些年的婆婆。

    譚氏臉色霎時間就變了,心頭那一從燒得正旺的期待之火迅速被現實澆滅,扯了下帕子,低頭看著自己腳尖,什麼話都沒說。

    她心裡失望,廢世子卻是又驚又喜,近前兩步仔細端詳李惠兒幾眼,眼眶忽的溼了:“像你祖母。”

    白氏與王氏聽得難過,也跟著落下淚來。

    李惠兒早就聽兩位嬸孃說過自己肖似祖母的事情,這時候聽父親這般說,心中頗覺榮幸,又暗鬆口氣,笑一笑,勸道:“或許是上天知道父親母親和神娘們思念祖母,所以才叫我長成這樣的呢?您快別哭了,骨肉團聚是大大好事,高興都來不及,怎麼還掉眼淚呢?”

    廢世子聽她說話極有條理,言辭之間又頗為體貼人心,愈加動容,伸手去撫了撫女兒面龐,憐惜道:“我這女孩兒如此懂事,偏生命途多舛,遭了這麼多的苦難,好在現下回來了,阿爹必定加倍彌補於你!”

    說完,又溫聲道:“你從前既叫惠兒,現下便只暫時用著這名字,不是阿爹不想讓你認祖歸

    宗,而是你的名字還得叫老爺子來起才體面,等咱們到了京城,叫他老人家專門給你起個名字,再一起寫進族譜,便是咱們馬家的正經姑娘了。”

    李惠兒雖只到了這兒不到一日,卻也迅速意識到老爺子才是這家至高無上的存在,知道讓他起名是一份榮譽,父親也是為自己好,自不推脫,笑盈盈的點頭,應聲說:“是!”

    她雙眼發亮,緊盯著面前身材高大的父親瞧,看他笑容滿面的看著自己,心裡邊的歡欣多的要漾出來了。

    原來天底下的父親不都是李大郎那樣的,老婆說什麼都不敢吱聲,走路一瘸一拐,對著兒女的時候倒開始擺威風,好像多打自己幾下、罵自己幾句,便顯得他格外有本事似的。

    不過也是,本來就不是親生女兒,怎麼指望他真心疼愛自己?

    從前她捱打的時候還會覺得難過,可現在她不在乎了!

    她有父親了!

    她的父親高大挺拔,說話時像春風一樣和煦,跟李大郎那個自卑怯懦、只知道對弱小女兒耍威風的瘸子好一萬倍!

    屋裡邊氣氛和睦,白氏臉上也是笑意盈盈,餘光瞥見譚氏消極中難掩懨懨的神色,心頭忽的一跳。

    當著惠兒的面,白氏不想叫惠兒覺得生母不喜歡她,只是那孩子本就聰明,這時候純粹是因為只顧著父親而暫時沒想到母親,等她回過神來,看親孃見了自己就跟死了娘似的耷拉著一張臉,看不出端倪來才奇怪呢!

    白氏心中暗急,又不想真把譚氏逼急了壞了她們母女情分,不動聲色的拐了譚氏一下,柔聲勸道:“大嫂,怎麼還愣著?這麼久了都沒回過神兒來呢,快別難受了,孩子回來了,以前的事兒都過去了,咱們就別想了。”

    被她這聲音提醒,廢世子與王氏一道看了過去,其中還有一道裹挾著希冀與盼望的目光,那來自於第一次見到母親的李惠兒。

    丈夫的眼底透露出希冀與催促,譚氏看懂了內中深意,轉念一想自己對這孩子心生牴觸的原因,不禁又自責起來。

    對於寶珠,她能夠對自己說事發之時那只是個孩子,對於唐氏,她能夠體諒唐氏與孟郎的愛情,現

    下又怎麼能因為長相而不喜歡自己的親生女兒?

    相貌如何,難道是她自己能選擇的嗎?

    丈夫的相貌便是像了婆婆,只是因著男女差別,這才不甚明顯,難道她也要恨屋及烏,連丈夫都不喜歡了嗎?

    譚氏心中歉疚,再面對女兒時,便真心實意的落下眼淚來:“苦命的孩子,快過來,叫娘看看你!”

    她打量李惠兒的時候,李惠兒也在看她。

    屋裡邊妯娌三個,單論相貌而言,譚氏是最美的那個,饒是青春不再,仍舊是身段婀娜、容貌嬌美,不言不語手持帕子站在那兒時,自有一股空谷幽蘭般的靜美典雅。

    李惠兒愣愣的看著她,心想我娘可真美,我長大了也會像她這麼漂亮嗎?

    這想法轉瞬即逝,她旋即又有些黯然。

    十多歲的孩子,已經明白什麼是美醜了,也知道自己的容貌是什麼水準,雖然完全說不上醜,但距離親孃這樣的美貌,顯然還是有相當一段距離的。

    李惠兒輕嘆口氣,滿臉羨慕:“娘,你可真好看,我要是有你這麼好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