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虛偽的令人作嘔……

    虛偽的令人作嘔!

    這就是親生女兒給她的評判!

    李惠兒沒再看她, 一掀車簾,動作敏捷的下了馬車,轉頭去找三嬸王氏說話, 半點餘光都沒有分給身後的親生母親。

    譚氏心頭悶痛,如有刀攪, 蒼白著虛虛的倚在靠枕上, 像是一條離了水的魚似的,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馬寶珠盯著李惠兒走了,這才快步塌上馬車, 車簾一掀,便見譚氏這副場景,著實嚇了一跳:“阿孃, 你怎麼了?我這就去找大夫!”

    譚氏蒼白消瘦的手掌猛地拉住了她:“沒事, 幫我拿顆藥來。”

    她這病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此次又是出行在外,大夫配置了些丸藥叫隨身帶著,感覺不好的時候吃一顆便能舒服些。

    馬寶珠雖想趁機將李惠兒踩下去、叫她再不得廢世子疼愛, 卻也知在這個家裡邊, 譚氏才是自己的立身之本, 不敢遲疑,馬上找了藥丸來, 又是順氣又是喂水, 服侍譚氏吃下之後,眼見著她的臉色和緩一些, 這才放下心來。

    “阿孃,方才是怎麼了?”

    馬寶珠神情擔憂,問:“我看見惠兒從馬車上下去, 你們吵架了嗎?是不是因為我?”

    她咬著嘴唇,說:“實在不行的話,阿孃還是把我送走吧,別讓惠兒妹妹不高興……”

    “什麼都沒有,你別多想。”譚氏聽得熨帖,回想起親生女兒說的話,卻覺肝腸寸斷,痛不堪言。

    她疲憊的合上眼睛,說:“我想睡一會兒。”

    馬寶珠順從的停了口:“好,我在這兒守著您。”

    ……

    此次吳王府眾人開拔往京師去,淮州一干文官武將們的家屬也一路同行,譚老大作為譚氏親弟,自然也在其中。

    他本就是個紈絝子弟,沒什麼正經本事,此前姐夫下令將他拘在府裡大半年,也算是給憋得不輕,隊伍暫時停下歇息休整的時候,便揹著手東遊西逛,眼珠子在女眷們身上滴溜溜亂轉,很不規矩。

    譚老大也有分寸,不敢找那些出身高門的,只把視線放在那

    些家世平平的人家身上,不想白氏謹慎,唯恐他路上生事,早叫人暗地裡盯著他,譚老大剛開始轉歪主意,那邊就有人回了白氏。

    白氏不想見這個腌臢東西,只著人去傳話:“譚家舅爺若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腳和眼珠子,我來替您管,您要是覺得我沒這個資格,那等進了京,我回了老爺子,叫他老人家替您管。”

    譚老大對著白氏都打怵,更別說老爺子了,那可是把他弟弟一分為二的狠人,借他十個膽子都不敢暗地裡作祟。

    他老老實實的回到自己位置待好,心中對白氏卻更添三分恨意。

    譚氏受了那麼一場刺激,晚上便開始咳血,馬寶珠滿臉擔憂,悄悄同廢世子說:“見過惠兒之後就這樣了,好像是吵架了……”

    她低著頭,心有不安的樣子。

    廢世子眉頭微皺,去問譚氏,譚氏卻不肯講,讓他別說出去,耽誤行進速度,惹人不喜。

    從淮州到京師,快馬加鞭送信的話只需要三天,這群婦孺老幼卻耗費了整整一倍的時間。

    眾人抵達時已經是傍晚,暮色沉沉,只是相隔一段距離瞧見城門口有大批士卒手持篝火等候,心中便多了幾分期盼,鼓足勁兒迎上前去,果然是專程在此等候淮州來人的。

    為首之人是吳王身邊的親衛副統領,眼瞧著廢世子騎馬在前,卻不曾先行問安,而是等著白氏與王氏一道從馬車裡邊下來,這才恭敬道:“常山郡王妃、郡王、武安郡王妃一路可好?”

    三人從他問候的次序中察覺到了異樣,心頭不約而同的猛烈跳躍起來,依次道了安好之後,便聽副統領道:“吳王與常山郡王往西山大營巡視去了,明日方歸,臨行前令屬下前來迎接幾位。郡王的府邸和武安郡王府都已經整理出來了,稍後自有專人領著郡王、郡王妃和公子小姐們前往。”

    只說是廢世子和武安君王的府邸,卻不曾提常山郡王如何,一股絕望凌空而起,廢世子呼吸都跟著緊迫起來,甚至於不等白氏發問,便急聲道:“那二弟及其家眷往何處去安置?”

    白氏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

    副統領客氣的笑,道:“常山郡王參謀軍機,諸事繁多,身在宮外未免不便,吳王便在宮中擇了一處宮室與其居住,此行前又令屬下接常山郡王妃及府上的幾位公子小姐入宮,與常山郡王團聚。”

    話音落地,場面霎時間安靜起來,只聽見篝火裡的松枝樹木噼啪燃燒,在這一片寂靜之中顯得格外刺耳。

    廢世子久久沒有做聲。

    暮色濃重,唯有篝火與侍從們手中的火把帶來些微光亮,他臉上光影斑駁,神情晦暗,彷彿是被那無邊無際的暮色所侵染,整個人身上都透露出深深頹然。

    副統領的視線沒有在他身上過多停留,作為吳王的心腹之一,他清楚的知道這位曾經的吳王世子絕對沒有東山再起的機會了。

    即便他是吳王的嫡長子,曾經備受矚目。

    副統領轉向白氏,神情恭謹:“郡王妃,帶上幾位公子小姐,咱們走吧?”

    白氏頷首應聲,神態如常,同身邊廢世子和王氏辭別,又囑咐顧看好同行之中的老弱婦孺,明日各家無礙,再遣人給她回信。

    廢世子恍若失魂,未曾有所回應,白氏也不在意,反倒是王氏,笑著與二嫂辭別。

    她沒說恭喜,畢竟還沒落到實處,但以現在的形勢來看,今後如何,已經一清二楚了。

    府兵親隨駕駛著馬車,載著幾個孩子過來,白氏隨即登上馬車,出發前一秒鐘,廢世子忽然間看向副統領,澀然開口:“為什麼?”

    他明明已經很努力,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明明他才是吳王嫡長子,最為理所應當的太子人選啊!

    副統領乃是吳王舊人,同廢世子也略有些交情,見他淪落到如此地步,暗地裡也是喟嘆不已,現下聽他發問,遲疑一二,終於在撥馬前低聲道:“郡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因何失愛於吳王,你難道真的不知道嗎?”

    宛如生吞了百十斤黃連一般,廢世子滿口苦澀。

    白氏一行人率先離開。

    王氏也帶著家中兒女離去。

    為廢世子一家引路的親兵見他神情惶然頹廢,呆坐馬上,一言不發,等了片

    刻,終於出聲催促:“郡王,郡王?咱們該走了,您身份貴重,不先行離去,後邊人沒法走啊。”

    我身份貴重?

    哈哈哈哈哈哈!

    廢世子真想大笑三聲。

    這話從前他聽過很多次,所有人都說他身份貴重,說他命好。

    他是老爺子跟老太太第一個兒子,出生的時候老爺子高興的一蹦三尺高,他小的時候,家裡邊還沒那麼闊綽,但是老爺子跟老太太都盡全力給了他最好的一切。

    稍大一點的時候,老爺子聘請名士為他講學,手把手的教他騎馬打仗,再後來,他娶了心愛的女人為妻,兒女雙全,榮登世子之位,當真是春風得意,羨煞世人。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變了?

    廢世子渾渾噩噩的跟著那一行親衛前行,神情惘然,恍若一個遊魂,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情感,只知道麻木的前行。

    不知道過了多久,領路的親兵道:“郡王,到了。”

    廢世子抬頭一看,便見這府邸門上還沒有懸掛牌匾,看地段,彷彿也不是十分繁華的地方,他心下淒涼,點頭應了一聲,帶著妻兒入內。

    譚氏只是病了,並不是傻了聾了,自然聽得見城門前發生了什麼,她知道丈夫為了復位做出了多少努力,知道他多少個夜裡不眠不休,只為穩定後方和籌措軍糧,他希望得到老爺子的肯定,不求直接登上那個位置,但是務必要給他一個和老二競爭的機會。

    現在什麼都完了。

    完了。

    這兩個字就像是一把大錘,重重敲擊在大房所有人的心上。

    除了李惠兒。

    她不懂政治,但是足夠聰明,她明白父親失去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