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 64 章

    統帥被擒, 指揮系統陷入崩潰狀態,被分割開的北朝士兵很快陷入惶恐,紛紛開始後退, 而這種態勢一旦開始,想要遏制住便難了。

    劉徹令人乘勝追擊, 再撈一波功勳, 眼見南朝士卒壓了過來,便下令麾下士卒停下,不必再與眾人爭功。

    有北齊此次南征的統帥在手, 屬於他們的功勳已經是板上釘釘,任誰都都不走了。

    一個初出茅廬的千夫長竟率領麾下士卒擒下了北朝統帥,消息傳回建康, 朝堂上也是一片沸騰。

    南朝文風鼎盛, 紙醉金迷,卻不長於軍武,這些年來為應對北朝南攻疲於奔命,何曾想過己方竟也會有乘勝追擊的時候?

    大殿之上, 皇帝龍顏大悅, 親自問起宴弘光身份, 聽聞此人乃是忠義之後,父親亦是死於戰場, 神情感慨, 當即便下令追諡其父宴綱為安陽縣公,又破格提升宴弘光為從五品遊擊將軍。

    加封其父為安陽縣公, 乃是有意抬一抬宴家門第,破格提升宴弘光為從五品遊擊將軍,便是看重這少年英才, 著意重用了。

    劉徹還未返回建康受勳,朝廷的賞賜便先一步到了,除去金銀之外,又另外賞賜一座府邸,叫宴弘光在建康安家。

    關樸與關晟聽聞哥哥建功立業,不日便將返回建康,自是喜不自勝,再聽人提及兄長戰場上的英姿勃發,難免心生嚮往,只恨自己年幼,不得手持弓/弩,馳騁疆場。

    ……

    自從劉徹出發,黎江雪便陷入了焦急的等待之中,她雖然知道前世宴弘光便是在此次戰爭中嶄露頭角,然而此時此刻,卻也不由得開始心慌憂慮。

    萬一今生跟前世不一樣了呢?

    萬一因為自己的插手,宴弘光的人生軌跡也發生了變化呢?

    黎江雪心下惴惴,正覺不安,忽聽外邊僕婢前來回話,道是夫人有請。

    黎江雪更衣往母親院中去了,進門之後,便見韋夫人端坐椅上,眉宇間蘊含著幾分滿意,覷了女兒一眼,輕聲道:“算你沒看走眼,那個宴弘光,倒真是有幾分本領……”

    話音落地,她身旁嬤嬤便笑道:“夫人這是說玩笑話呢,宴公子初出茅廬,便大敗北齊軍隊,擒拿其大軍統帥,

    連當今天子都稱頌不已,又豈是有幾分本事所能形容的?”

    韋夫人聽到此處,臉上也不覺添了幾分笑意,卻還是自持身份,不肯多誇幾句。

    黎江雪卻是已然怔住,呆愣許久,方才回神,喜道:“表哥勝了嗎?他竟還擒住了北齊統帥?!”

    這可是前世也沒有發生的事情呀!

    可見她的重生的確給他的人生軌跡帶來了影響,只是那影響卻是好的、正面的!

    黎江雪喜不自勝,雙眸含情,依依看著母親,近前去拉她衣袖:“娘,當初你說倘若表哥能建功立業,便成全我們二人,現下他已經做到了,您是不是也該兌現承諾了?”

    韋夫人當日肯在背後出力、替女兒的心上人謀了千夫長職位,便是有意成全他們,只是現下見宴弘光如此勇武出眾,反倒遲疑起來。

    老話說善騎者墜於馬、善水者溺於水、善飲者醉於酒,善戰者歿於殺,這個宴弘光的確出挑,只是出挑太過,未必就是件好事。

    出頭的椽子先爛,有了這回的事情,倘若戰事再起,他必得出徵,這次他僥倖勝了,下次,下下次呢?

    若是輸了一次,不禁先前功績化為烏有,說不定還會丟掉小命,屆時自己女兒豈不就成了寡婦?

    且宴家的門第未免也太低了些。

    再則,現下宴弘光正是聲名鵲起的時候,黎家嫁女過去,傳揚出去倒成了有意投機新貴,於家聲也不利,倒不如再等等看看,若他真是個好的,過段時間熱度消了,再將婚事訂下。

    韋夫人心頭思忖萬千,知道女兒性情執拗,倒不顯露,只說:“此事我自會與你爹提及,試探他的心意,你卻不能貿然開口,免得惹他生氣,反倒攪和了這樁好事。”

    黎江雪也知道父親因為當年之事一直對情郎心懷芥蒂,並不多想,歡歡喜喜的應了,嬌聲道:“娘,你待我真好!”

    韋夫人撫了撫女兒嬌俏面龐,微微笑了起來。

    等到了晚上,黎東山回到府裡,韋夫人便提起宴弘光之事來,剛說了個頭兒,黎東山便滿臉不悅,揮袖道:“狗屎運罷了,他能撞上一次,難道還能撞上兩次?休要再提此人!”

    韋夫人自己雖也覺得這一戰有運氣的成分在,然而聽

    丈夫這樣貶低女兒的心上人,難免心覺不悅:“這運氣難道是誰都有的?偏是他擒下北朝皇子,可見是上天眷顧,他本人亦有才幹。”

    這話不說還好,黎東山聽完之後,立即就想起自己當年躊躇滿志出征卻被北朝打成狗、虧得表哥宴綱相救才能全須全尾回來的事情來。

    因為這件事,他被幾個庶弟笑話了多少年,不僅深恨宴綱,連帶著也極為不喜宴弘光,當年是為著老爺子才肯收留那小子,這會兒老爺子都死了,乾脆就眼不見心不煩,連宴弘光的消息都不想聽。

    可老天偏就是愛同他作對,越是不喜歡什麼,就越容易遇見什麼,這回宴弘光走了狗屎運大敗北朝,滿朝堂都是讚譽聲,他想堵住耳朵不聽都不行。

    現下回到家裡,妻子仍舊喋喋不休提起此人,黎東山大為惱怒,拍案道:“算他有些微薄才氣又如何?有閒心在這兒誇別人兒子,不如好好教導自己兒子!還有江雪,也是十四五歲的大姑娘了,叫她有點閨閣小姐的樣子,多跟妹妹學學,江月比她還小呢,出口成章,誰見了都說端莊雅秀……”

    黎江雪最不喜歡父親拿自己跟庶妹比較,韋夫人只會更加不喜,雖說名為姐妹,可黎江月那卑賤庶女怎麼能跟自己嫡親的骨肉比?

    也就是丈夫耳根子軟,一味偏愛妾侍,將鬱氏娘倆捧在手心寵的跟什麼似的。

    韋夫人臉上寒氣更重:“老爺倒真真是看重鬱氏,既如此,當年又何必娶我,叫鬱氏與你為妻不就是了?!”

    現下韋家勢大,黎東山見狀,心中雖有不滿,也只得低頭告饒,半摟半哄的說了幾句,又道:“我今日見了曹兄,也見了信平,那孩子著實出挑,配咱們江雪倒也使得。曹兄不欲叫他匆匆出仕,且在家中養望,屆時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說完還給了韋夫人個甜棗吃:“我聽說這兩個月江雪都沒怎麼出門?可見是孩子大了,也懂事了。”

    曹家乃是江東名門,門第較之黎家更高,且曹家在中樞的力量也更大,這樣的門第,宴家給他們提鞋都不配。

    韋夫人心下有了計較,當下不再提宴弘光之事,想著回去試探一下女兒心意,若她待宴弘光之心當

    真堅如磐石,便再去想辦法,若是不然,還是曹家更勝一籌。

    ……

    韋夫人心裡算盤打得滴溜溜轉,卻不想第二日黎東山到了愛妾鬱夫人處,竟又聽到了宴弘光的名姓。

    “秋靜,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黎東山眉頭緊皺,隱有不悅:“江月乃是我黎家女兒,出身何等尊貴,怎麼能嫁去宴家那樣的破敗門戶?宴弘光他也配!”

    “老爺,您先別急,且聽我慢慢說。”

    鬱夫人挽起衣袖,露出半截皓腕,含笑為他斟酒:“將江月嫁與此人,好處有三。其一,便是挽回您的名聲。”

    黎東山神情疑惑,又聽鬱夫人徐徐道:“這些年您故意磨礪於弘光,便是希望他明白梅花香自苦寒來的道理,您是一番好心,可是外人不知道呀?還有些小人在外邊說您忘恩負義,辜負了宴家的恩情,現下您將掌上明珠嫁給弘光,締結兩家之好,這些個流言豈不立即便會消弭下去?”

    黎東山的臉色略微好看了些。

    鬱夫人見狀,便繼續道:“其二呢,則是為了黎家。這些年您疏遠宴弘光,是為了成就他,可這道理他自己能不能明白呢?萬一他被小人挑唆,覺得您真是那種忘恩負義之徒,又該如何?萬一他此後得勢,報復咱們家,又該如何是好?現下他初入朝堂,根基不穩,老爺若肯嫁女與他,他必定感激,老牌世家與武將新貴結合,相輔相成,互為助力,俱是雙贏,於黎家而言,不也是件好事?”

    黎東山面露思索,已然意動,再看向愛妾時,語氣便溫柔了些:“第三呢?”

    “第三,便是咱們江月自己的心意了。”

    說到此處,鬱夫人神色反倒有些遲疑,小心覷著黎東山臉色,低聲道:“此前大小姐提著鞭子將弘光打了一頓,聽說傷的可厲害呢,皮開肉綻,躺了半個多月才好,江月放心不下,令人去送傷藥,我這才知道她心意,也是我糊塗,當孃的人竟全然不知女兒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