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自從南北朝沿淮河分隔對峙以來, 南朝往往都是被吊打的那一個,每年都在被動防衛與被動納貢之間掙扎,打到北朝地界上、還從北魏腿上撕了塊肉下來, 這事兒南朝君主們想都不敢想!

    可就是難度這麼高的事情,居然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年輕小將做到了!

    這日皇帝正與一眾朝臣們朝議, 忽然聽見殿外一片沸騰, 糾儀御史們眉頭緊皺,還不曾出聲斥責,便聽殿外相隔很遠一段距離傳來侍從難掩驚喜的傳稟聲:“淮河大捷!我朝擊潰北魏來軍, 迫使其退回北魏腹地,遊擊將軍率領三萬大軍乘勝追擊,斬首六萬、俘獲北魏馬匹七萬六千頭, 邊關繳獲不計其數!”

    來人邊走邊報, 揚聲道:“陛下,這是前所未有的大捷啊!”

    站在前排的一名大臣聽得手一哆嗦,笏板都沒拿住,“啪”一聲掉到了地上, 並且有這遭遇並不僅僅是他一人。

    若換成平時, 糾儀御史早就出列譴責了, 然而此時此刻,向來注重儀表、為眾臣表率的糾儀御史們竟無人出聲, 一個個嘴巴大張, 滿臉駭色,眼底驚喜之色瘋狂跳躍。

    皇帝也不曾顧及這些, 猛地自御座之上起身,滿臉希冀的張望著,等傳話之人到了, 便迫不及待道:“你方才所說的大捷……”

    來人滿面喜色,跪倒在地,叩頭道:“仰賴陛下神明,淮河大捷!”

    他重又將方才說的那一席話重複出來:“我朝擊潰北魏來軍,迫使其退回北魏腹地,遊擊將軍率領三萬大軍乘勝追擊,斬首六萬、俘獲北魏馬匹七萬六千頭,邊關繳獲不計其數!”

    自從聽到大捷二字之後便頭腦宕機的滿朝文武終於反應過來,齊齊跪地,稱賀道:“陛下聖明,神明庇佑!”

    皇帝跌坐回御座之上,神情僵滯了幾瞬,方才回過神來,大笑出聲:“眾卿請起!”

    南朝與北朝紛戰這麼多年,此等大勝卻還是頭一遭,皇帝此前還一直憂心忡忡,唯恐哪天就被滅了國,到時候大臣們調轉馬頭還能謀個富貴,他可就慘了,現下聽聞己方竟叫一直以來的北朝霸主吃了這麼大的虧,如何能不開懷?

    宴弘光本人不在這兒,皇帝

    的滿心慈愛都朝著黎東山去了:“黎卿教導有方啊。”

    當日黎東山為鬱夫人所勸,決定嫁女於宴弘光,想的就是在朝堂上結好新貴武將,這會兒聽聞這未來女婿立了這樣大的功勳,如何不喜?

    聽聞皇帝如此稱譽,黎東山當即便拜道:“全賴陛下聖明,先祖庇佑而已!”

    皇帝哈哈大笑,令他起身,又欣然道:“宴卿立下如此大功,不得不賞,著官升兩級,為從四品鷹揚將軍,加四品縣伯勳爵,賜千金,南珠十斛。”

    年前宴弘光還是個光身,什麼官階勳爵都沒有,一年的功夫都不到,就鳥槍換炮騰雲直上了,其起勢之強,令人瞠目結舌。

    不過這也嫉妒不得,前後兩次加封恩賜,人家都是用實打實的功勳掙來的,你眼饞?

    你也去打個勝仗叫人看看啊!

    黎東山心裡邊將女婿當成了半個黎家人,此時也覺與有榮焉,雖然剛剛才被皇帝叫起,這時候卻再度跪下身去替不在此處的宴弘光謝恩。

    皇帝聽得微怔,旋即回過神來,欣然笑道:“朕記得宴卿彷彿與黎卿之女有婚約,不日便將成婚?”

    黎東山笑道:“正是。”

    “值此大喜之日,朕再額外為這二人添幾分喜氣!”

    皇帝心情暢然,當即吩咐左右錄旨,親自為宴弘光及黎東山之女賜婚,又令人往後宮中去傳訊,請皇后幫黎家小姐準備些許添妝之物,為新娘子增添幾分光彩。

    這是宴弘光的榮耀,也是黎家的榮耀,黎東山喜不自勝,趕忙謝恩,周遭同僚們紛紛向他賀喜,或真心、或假意。

    “黎大人好福氣啊,一個女婿半個兒,宴家這時候便只剩下鷹揚將軍一人,又是在黎家長大,說是黎家人也沒錯。”

    “是啊,結兩姓之好,親上加親!”

    “等到大婚之時,必定得去討一杯喜酒才是!”

    諸多歆羨笑語,黎東山都一一應了,直到下了朝回到官署,臉上的笑意都沒落下。

    皇帝既起意為宴弘光賜婚,自然得問清楚他娶得是黎家哪一個女兒,得知黎江月名姓齒序之後,便令人錄下,一道寫入聖旨之中。

    ……

    鷹揚將軍大敗北魏,俘獲甚多,這消息前腳剛在朝堂傳開,後腳就進了高門之

    內主事之人的耳朵裡,歆羨感慨之餘,又紛紛令人去備一份厚禮,送到鷹揚將軍府上恭賀他出軍大勝。

    韋夫人和鬱夫人自然也會知曉。

    雖然傾心於宴弘光的是自己女兒,但此時此刻,韋夫人或多或少也能體會到女兒心思。

    活了十多年第一次動心的情郎陰差陽錯與自己失之交臂,一向厭惡的庶妹卻成了他的未婚妻,現在自己未來如何還沒個著落,卻眼見著情郎聲名鵲起,庶妹也跟著水漲船高……

    這怎能叫人不氣?!

    饒是韋夫人自覺女兒還有很多建康名門出身的少年可以挑選,這時候心裡也不禁覺得遺憾。

    家養的鴿子再怎麼溫潤不凡,也終究難與搏擊蒼空的蒼鷹相比。

    宴弘光初出茅廬不到一年,便立下這等功勳,生生將建康才子們壓得抬不起頭來,假以時日,那還得了?

    倘若她那時候別想那麼多,直接把事情給定下,那這女婿可就是她的了,這明顯非池中物的夫婿便是江雪的了!

    可惜沒有如果。

    韋夫人滿心悵然,懊悔不已。

    她這邊兒覺得悔不當初,鬱夫人便是格外慶幸自己眼明手快了。

    婚服已經趕製出來,她同幾個婢女一道幫著女兒上身試衣,神情難掩歡喜:“機會這東西本就是稍縱即逝,虧得咱們抓住了,不然以後還不得生生嘔死?”

    “娘,”黎江月失笑道:“大喜的日子,別說不吉利的話。”

    “哎喲,瞧我,都歡喜糊塗了!”

    鬱夫人幫著女兒穿戴整齊,梳起髮髻,簪上大婚當日須得用的釵環步搖,退後兩步去瞧,便見面前少女雪膚花貌,身姿婀娜,大抵是因為身上婚服色澤所襯,嬌豔欲滴如盛放牡丹,容色逼人。

    “真真好看。”鬱夫人微微溼了眼眶,不無歆羨的撫摸著女兒身上嫁衣,那色澤紅的純正而耀眼,是正室才能用的色澤。

    她雖是黎家老太太的族親,但是關係也有些遠了,家中早已敗落,否則也不會嫁給黎東山當偏房。

    那時候她其實也不是無路可走,以鬱家的門第,嫁個小官做正室也使得,尋個清貧些的名士嫁了也可,但是她不想。

    名聲頂什麼用呢,不能吃不能穿,還不如嫁進高門去當偏房呢

    。

    想過好日子沒有錯,不想吃苦也沒有錯,直到今天,鬱夫人都不後悔自己當年的決定,她只是有些遺憾,當年以貴妾的身份進門,不能穿正紅色。

    但也只是遺憾而已。

    嫁進黎家近二十年,她享受了尋常人得不到的榮華富貴,卻沒吃過什麼苦,最後還將女兒送上了更加平坦的道路上,鬱夫人很知足。

    黎東山還未歸家,韋夫人與鬱夫人各懷心思,傳旨之人卻在這時候登了黎家的門。

    黎家乃是建康名門,從前也不是沒接過旨,韋夫人並不慌亂,吩咐人準備香案及其餘一干接旨須得用到的東西,匆忙更衣之後,便帶著兒女迎了出去,正碰上鬱夫人帶著兒女出來,四目相對,恭謹的向她行個禮,自然而然的站在她身後。

    韋夫人心頭忽的一堵,視線微微傾斜,瞥見黎江月之後,心中更添不快。

    她尚且如此,黎江雪便更加不必說了,在家裡悶了幾個月,她兩頰瘦削,眼下青黑難掩,目光幽冷如厲鬼,難掩凌厲的自鬱夫人母女臉上掃過。

    鬱夫人恍若未覺,黎江月也不做聲,只垂著眼站在母親身邊,沉靜端雅如空谷幽蘭。

    黎江雪視線順著往下一瞥,目光忽然間凝住了。

    黎江月腳上穿了雙正紅色的繡鞋,鞋頭上點綴著明珠,一針一線都用足了功夫,看起來精緻又小巧,只是那色澤太過鮮豔,半遮半掩的藏在衣裙之下,同她身上穿的杏色衣衫並不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