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 77 章

    當即便變了臉色,厲聲道:“鬱氏,你放肆!”

    “妾身說的難道不是實話嗎?還是說您聽不得實話?”

    鬱夫人對她致以不屑一瞥,轉向黎東山時,眼眶裡便已經含了三分淚意:“老爺,您看看夫人現在的臉色,妾身只是說了幾句實話而已,她就恨不能生吞了妾身——這還是您在這兒呢。”

    韋夫人臉色鐵青,一指她道:“賤婢,還不住口?!”

    黎東山臉色比她還要難看:“你住口!”

    鬱夫人先以感情打動黎東山,旋即又以利動之:“老爺,大小姐剛嫁進宴家就開始欺辱無辜良妾,現在更過分了,居然意圖毒害主母!您當然可以寫信為大小姐求情,弘光一向敬重於您,料想最後也會答允,只是如此一來,您在弘光心裡成什麼人了?縱容大小姐戕害宴家子嗣,事後又大力庇護於她,如此為之,以後弘光還會這樣心無芥蒂的同黎家合作嗎?若不是為了這得力女婿,當年您又何必將兩個愛女同時

    許給他?現下您若包庇大小姐,豈非自毀長城!”

    黎東山被她說中了心事,神情難免猶疑起來。

    “老爺!”韋夫人滿心悲涼,顫聲道:“江雪她可是你嫡親的女兒啊!她剛出生的時候你那麼高興,每天都要去瞧瞧她才能睡下,她小的時候,還叫她騎在肩頭摘花,你都忘了嗎?!”

    “是呀,”鬱夫人幽幽道:“大小姐是老爺頭一個女兒,又是嫡出,一向得老爺寵愛,她得到的那麼多,為什麼連條活路都不肯給妹妹留?”

    韋夫人眸光怨毒,含恨不語。

    黎東山剛剛有些軟化的心緒瞬間便重新冷凝起來。

    鬱夫人覷著身旁主母,嗤笑一聲,含恨道:“夫人心疼女兒,自是人之常情,可妾身心疼女兒,難道便有罪嗎?都是當孃的人,誰不想自己女兒順遂無憂?可是夫人的女兒想踩在我女兒的血淚上舒舒服服——除非我死!”

    韋夫人被她噎住,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鬱夫人便轉向黎東山,叩頭求道:“老爺,夫人有多偏愛大小姐,您也是知道的,為了保全大小姐性命,竟連把女兒嫁給庶妹丈夫為妾這樣荒唐的提議都應允了,那她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若您還在意這些年來與我在一起的情誼,就請您放秋靜一條生路,寫一封放妾書,讓我離開這兒吧。”

    韋夫人的脾氣黎東山是知道的,韋夫人為了女兒甚至力勸自己答允嫡長女為妾,黎東山也是親眼見到的,現下聽鬱夫人如此言說,倒不曾覺得惱怒不悅,只滿心不捨,依依挽留道:“秋靜……”

    韋夫人卻無心瞭解丈夫此時內心的情緒有多澎湃,她只明白一點,若真叫鬱氏走了,黎江月那庶女沒了鉗制,以後女兒在宴家那才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她深吸口氣,放柔了語氣:“妹妹,難道你就這樣信不過我嗎?你在黎家待了二十餘年,又豈止同老爺一人有情?江月固然是你親女,但是你還有兒子,難道也全然不管了嗎?”

    “夫人說的沒錯,我的確是信不過你,又或者說,我雖信得過夫人人品,卻信不過夫人的愛女之心,至於兒子……”

    鬱夫人道:“我的長子三郎業已娶妻,能為他籌謀的已經籌

    謀完了,六郎在外讀書,也已經訂下了婚事,他們都有老爺和黎家族老庇護,不像江月是個女兒家,孤身在外,雖為嫡妻,卻得受妾侍的窩囊氣。還有,夫人剛剛才說我不該信不過你,轉頭就拿我的兩個孩兒來說嘴,這叫我心裡怎麼想?”

    她轉向黎東山,神情冷肅,不見半分笑意:“老爺,夫人方才說的您也聽見了,若是日後三郎和六郎真遭了什麼禍事,必然與夫人脫不了干係!”

    黎東山目光幽微,打量目光在韋夫人臉上逡巡不定,看得後者心頭驚懼起來,當即便厲聲道:“你是不是瘋了,還沒影的事便在老爺面前血口噴人?!”

    鬱夫人道:“真要是等這事有影兒了,怕也晚了。”

    說完,她不再同韋夫人爭辯,只向黎東山叩首:“還請老爺放妾身一條活路。”

    黎東山到底憐她,又信不過韋夫人為人,雖也知大家門庭裡寫放妾書有傷顏面,然而若真是強留鬱氏在此,若當真害了她性命,他豈非抱憾終身?

    再則,三郎跟六郎業已長大,屆時又該如何看待他這個父親?

    更不必說鬱氏親女江月為宴弘光正妻,此時又身懷有孕,若鬱氏真被韋夫人給害死了,她如何肯善罷甘休?

    一個不好,連嫁二女結下的情誼怕也就成了仇怨!

    黎東山左思右想、周全利益之後,很快便定了主意,令人取了紙筆印章來匆忙書就,當場按了手印、蓋上印章,將放妾書叫與鬱氏,又令人往官署去處置相關事宜。

    韋夫人心頭一聲嘆息,隱忍的合上了眼。

    鬱夫人長子外放,此時不在身邊,幼子正在書院讀書,一年總共也才回來幾次,她在這兒沒什麼可留戀的,當下令人收拾行囊,準備啟程往壽州去投奔女兒。

    嬤嬤問她:“夫人,屆時咱們是住到刺史府去,還是另盤個府邸住下?”

    鬱夫人搖頭道:“我雖是江月生母,但誰不知我曾為黎家妾?跑去刺史府充正經岳母的門面,既是自取其辱,也會傷及江月顏面。只令人購置一處宅院,離刺史府稍稍近些,隔三差五的去見見她也便是了,如此都督不會介意,咱們也自在些。”

    嬤嬤應了聲:“是這個理兒。”

    ……

    鬱夫人將自己院中諸事打理妥當,便只等黎東山與韋夫人敲定主意,回信給女婿之後,再同宴家來使一道出發。

    鬱夫人離開之後,黎東山與韋夫人爆發出一場激烈爭吵,二人不歡而散。

    黎東山往另一侍妾房中過夜,卻從她口中驚聞當初黎江雪割腕自殺的真相——長女名為自殺,實際上卻令人買通大夫,裝模作樣,用雞血灑滿床鋪,以此逼迫自己讓路,踩著黎家臉面將她嫁入宴家為妾。

    黎東山當日將嫡女嫁給宴弘光做妾,是承受了極大壓力的。

    朝中同僚們的取笑、族中長老兄弟們的憤怒、還有家中侍妾們怨懟的目光,連上朝的時候皇帝都曾經出言揶揄,可他憐惜愛女,硬是頂著數座大山敲定了這婚事,現下得知當日的自殺不過是一場小女兒把戲,利用的就是他這一番拳拳父愛,如何能不勃然大怒?

    他對於骨肉的憐惜與愛護,卻成了妻女用來墊腳的□□,黎家的名聲也成了她們的擦腳布!

    黎東山臉色鐵青,二話不說,套上靴子重新回到正房,劈手給了韋夫人一記耳光:“賤婦!你跟那孽種把我當什麼?!”

    他怒的渾身都在打顫,自己抬手打自己腮幫子,邊打邊反問她:“我不要臉,就喜歡被滿建康取笑是嗎?黎家百年清名狗屁不是,合該被你們踩在腳底?!”

    韋夫人被他一記耳光打蒙了,又惱又怒,再見丈夫神志明顯有異,慌亂道:“你在說什麼,我不明白!”

    “不明白——你們娘倆好啊,合起夥來糊弄我!”

    黎東山心中怒極,流下眼淚道:“我心疼那孽種,她要給庶妹的丈夫做妾,我捏著鼻子認了!別人取笑我、族中長老兄弟埋怨我,我都認了,可你們怎麼能這麼利用我?在你們心裡,究竟把我當什麼了?!你好啊,你跟她合起夥來玩假自殺的把戲,你跟那孽種一起騙我!”

    韋夫人聽得糊塗,仔細梳理一遍,方才明白過來:“你說江雪當初是假自殺?這怎麼可能?那時候你親眼瞧見的,血流了一被子啊!”

    “你還裝!”黎東山內心深處充斥著被背叛的憤怒,接連遭受的衝擊更是徹底打碎了他對女兒僅存的憐愛之情:“孽種,賤婦!虧

    我還想著保全她,現下再想,她既不拿我當父親,我又何必拿她當女兒?索性叫宴弘光打死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