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 89 章

    新君登基之後, 便還都東京,旋即親自出戰,大敗金軍, 生擒金人統帥完顏宗輔、監軍完顏希尹及前鋒完顏突合速,一時軍心大振, 士氣如雲, 天下歡欣。

    是日李世民返回東京之後,朝廷上下與內宮之中免不得有一番慶賀,百官齊齊叩首, 口稱萬歲,孟太后與魏皇后也極為歡欣,下詔賞賜京中誥命夫人, 又令人在城中施粥以賀。

    李世民帶了永福帝姬歸宮, 這位年幼的小公主幾月來屢經摧殘,見了皇太后及皇后之後,免不得又是一場痛哭,許多對於異性兄長不好言說的話語, 這時候終於有人能夠傾訴。

    “那群畜生半分人性都沒有, 怎麼糟踐人怎麼來, 北行之時,宮嬪和幾位姐姐不乏身懷有孕之人, 隨行宗姬、命婦亦妊者, 金人為淫樂計,全數下令集中落胎, 一時哭聲不絕,血把營帳內的褥子都染透了……”

    永福帝姬兩頰凹陷,臉上卻因為激憤顯露出幾分不正常的潮紅:“還有有孕六七個月的, 腹中胎兒業已成型,生生落下來,命都掉了半條,饒是如此,金人也未有絲毫憐憫,暴行如常……沒過幾天,人便隨那可憐的孩兒去了!”

    孟太后聽得膽戰心驚,連聲唸了幾句阿彌陀佛,魏皇后也是捂著心口,驚懼之餘,痛恨之色尤甚:“彼蠻夷之輩,殊無人性!該殺!”

    永福帝姬抬手用帕子去擦眼淚,卻如何也擦不幹:“昔日在宋廷之時,我們姐妹幾人總不喜王淑儀,卻不想一眾女眷之中,唯她節烈剛直,北上途中,完顏宗翰索取王淑儀,皇父訥訥不敢作聲,王淑儀寧死不願為金人所辱,遂奪劍自刎,殞命於眾人面前!”

    她神情欽佩,又有些自怨自艾,淒涼道:“現下回想,真不如那時候便如她一般去了,起碼走得乾乾淨淨,不必再受那些羞辱,在金人帳中活的狗都不如,既辱沒自己,也損了皇家顏面……”

    “傻妹妹,這便是胡話了!”

    魏皇后見她神情慘淡,大有了無生趣之意,忙執了她手,柔聲安撫:“錯在金人,與你有什麼干係?刑部判案向

    來都是隻判處罪犯的,誰敢說受害的人也有過失?該死的是金人,毫無人性的也是金人,你哪有分毫錯誤?王淑儀剛烈自盡,自然值得褒讚,但你暫且忍辱,以待來日,又有什麼錯?若你當日真與她一道去了,如何還有今日重逢?”

    永福帝姬合上眼眸,神情痛苦,任由淚珠滾滾落下:“嫂嫂,你不知道那些畜生是怎麼對我們的,什麼帝姬,什麼公主,我們在金人寨內活得連娼妓都不如,他們一個接一個……否則幾位姐姐怎麼會被他們折磨死?膩了之後再彼此轉贈,辱已甚矣!”

    “母后,嫂嫂,父兄與親母、姐妹尚在金國吃苦,我如何能獨享安樂?還請母后和嫂嫂規勸九哥早日北上,迎眾親還京!”

    說到此處,她睜開眼眸,跪下身去,痛哭道:“靖康之役世人皆知,靖康之恥如何能瞞過人去?天家公主受辱至此,上至宮妃帝姬,下至宗姬命婦,竟無一倖免,此前所未聞之大恥,今日只我一日歸京,尚且不會引人注意,來日眾人皆返,又該如何同天下人交待?!”

    魏皇后聽得心中酸澀,隨之落下淚來,孟太后也是無聲飲泣。

    永福帝姬則哽咽道:“佛保已經定了主意,今日拜見過母后和嫂嫂後,便剪了頭髮做姑子去,若朝野上下及民間物議如沸,有損皇家聲譽,索性一條白綾吊死,了此殘生。”

    “胡說八道!”

    魏皇后流著眼淚斥責她,說:“你才多大年紀?十四歲而已,天家公主,平白遭難,受此大辱——難道金人是你引來的,東京城門是你打開的?!如何便要你出家、自盡來平息天下議論!那些個棄城而走的男人尚且能厚顏無恥苟且偷生,你又何必非要往絕路上走?!”

    永福帝姬眼眶通紅,還要再講:“嫂嫂……”

    魏皇后當即打斷了她未盡之語:“好了,此事不要再提,我不同意,你九哥必然也是不會同意的!”

    孟太后將她拉到近前,憐惜不已的擁住,哭著勸慰道:“好孩子,可千萬別那麼想,從前那麼多苦都忍下來了,這會兒回了家,卻保不住性命,豈不荒唐?聽你嫂嫂的

    ,沒錯。”

    從孟太后宮中離開,魏皇后便往福寧殿去見丈夫,殿外聽見內裡他正同朝臣議事,便不曾貿然入內,等朝臣都散的差不多了,這才入內去說起永福帝姬說的話。

    末了,她神色裡添了幾分遲疑與憐憫,低聲道:“佛保說的倒也有些道理,帝姬、宗姬也就罷了,皇家血脈,無論如何終究可以榮養終老,若她們願意,再嫁也使得,可其餘人呢?諸多王妃命婦,甚至是太上皇與皇長兄的宮嬪,又該如何處置?”

    帝姬、宗姬遭難,駙馬與郡馬們自然不敢有異聲,但宮嬪、王妃,乃至於其餘命婦們呢?

    欽徽二帝與她們的丈夫也能接受妻妾為人所辱,返回東京之後如沒事人一般繼續做夫妻嗎?

    只怕是不可能了。

    李世民眉頭微皺,神情思索,不曾做聲。

    魏皇后見狀,也不催促,從果盤裡取了一個橘子,坐在他對面慢慢剝開,剔去絲絡之後,遞到丈夫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