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雲之初 作品

107、第 107 章

    宗磐火冒三丈:“你這人怎麼回事?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其餘金國侍從也是神情含怒, 目光不善的看著宋使一行人。

    “陛下不要著急,且聽我慢慢分說。”

    那言官不慌不忙道:“家母出自杏林世家,我自幼在她老人家身邊耳濡目染, 略學了些粗淺皮毛,日前我大宋都城東京見彗星出於東南,星官稱北方將有大凶,出使之後來此一見, 果然聽聞唐括太后薨, 今日見了陛下,更是印堂發黑、眉宇間大有不祥之色, 可見那彗星果真是衝著金國來的!”

    宗磐聽得將信將疑。

    要說天象神鬼之事,他是相信的, 女真建國初期, 仍舊留存有非常強烈的原始崇拜,譬如熊羆、海東青,乃至於先祖崇拜。

    可宋使說的這些話,實在太過於玄乎了。

    但轉念一想, 彷彿又有那麼一丁點可靠。

    唐括太后辭世不過幾日而已, 自東京出發至上京卻有半月路程,總不能這幾人未卜先知, 母親還沒過世, 就準備編出來這樣一套謊話騙自己了吧?

    且途中獵殺的那頭熊羆, 也是女真崇拜的動物之一,難道真的是巧合?

    宗磐心裡邊泛起了嘀咕,目光狐疑而冷銳,依次在那幾名宋使臉上掃過,轉身往一邊走了幾步, 低聲問侍從說:“朕的臉色很難看嗎?”

    侍從親自見證了宋使力證金國大不詳的那一幕,心裡邊難免存了幾分驚疑,這時候再聽宗磐發問,臉上便添了些許凝重,仔細打量他幾瞬後,擔憂道:“陛下面容憔悴,眼下青黑,雙目神光黯淡,確實有些……”

    宗磐臉色大變,再去看幾名宋使,神情中便添了幾分急迫。

    他才剛坐上帝位沒多久,最大的兒子都沒成年,這時候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妻小焉能得以保存?

    不說東金朝廷內部如何,西金那邊宗弼便不會放過他的後嗣!

    宗磐迫不及待道:“宋使既能看得出朕身體有恙,可有方法醫治?”

    宋使道:“自然是有的,我等此行北上,便是要為陛下排憂解難。

    ”

    說完,又問:“最近一段時間,陛下有沒有覺得自己身體有異,同之前不一樣了?”

    宗磐皺眉苦思,不遠處的金國侍從則低聲與同伴道:“陛下臉色不好,眼下青黑,確定不是因為太后薨逝,接連守夜幾日導致的嗎?”

    同伴:“……”

    同伴不滿的瞪了他一眼,說:“就你聰明,別人都想不到是嗎?宋人有句話說得好,叫敬鬼神而遠之,陛下若是真出了事,你來負責?!”

    他默默的閉上了嘴:“我什麼都沒說。”

    一眾金國侍從默默的看著宗磐雙手抱頭,手口並用的跟宋使形容:“別的地方都沒感覺,就是頭越來越大……”

    “什麼,是腿有毛病,筋脈出了問題,把頭憋大了?!”

    “不可能,我腿好好的!”

    宋使鎮定自若道:“沒病走兩步。”

    宗磐:“行,走幾步,走幾步。”

    宋使:“停——我看出來了,你腿有問題,一條腿長、一條腿短!不信?來,看我的手,腿往上抬,能抬多高是多高——往下跺!麻了嗎?”

    宗磐:“……”

    宗磐捂著腿哭了:“麻了!”

    宋使:“來,跟我走,跟我走——快點!走起來,跟上……”

    宗磐:“哎呀!哎呀我的媽!!!”

    宋使停下腳步,宗磐一瘸一拐宛如鴨子在殿中打轉,惶恐不已:“朕這是怎麼了?朕的腿!”

    金國侍從們紛紛變了臉色,近前去將宗磐攙扶住,後者慌張的像個二百斤重的孩子:“這病該如何醫治?還請宋使教朕!”

    宋使見計策初見成效,也是暗鬆口氣,臉上卻是神情嚴肅,正色道:“天降大災於金國,令唐括氏薨、金國皇帝染病,皆因彼輩無道,擅自入侵他國、害殺百姓在前,兄弟骨肉鬩牆、裂土分邦在後,若不知真心悔改,痛改前非,懲罰與災禍不僅不會消弭,反而還會愈演愈烈!”

    宗磐道:“到底應當如何才能消弭禍事?還請貴使直言。”

    幾個宋使交換一個顏色,取了國書,雙手遞上:“我大宋自有高士,應對之法皆在國書之上,還請金國皇

    帝細閱。”

    宗磐滿心迫切,叫侍從接過來呈上,打開看了一眼,眼角登時就是一抽,等全數看完,臉色便在茄子和黃瓜的兩種顏色之間跳躍轉變。

    “叫朕割讓上京以南的所有領土給宋國?這絕無可能!”

    宗磐一掌擊在案上,怒道:“你們簡直是異想天開,若得如此,我大金與滅國何異?!”

    金國本是由女真族所建,祖上便在黑龍江以漁獵為生,富庶程度與中原相差甚遠,又因為地理緯度的緣故,其國土之中越是偏南的地方便越是繁華,現在宋國直接要求東金朝廷割讓上京以南的所有領土,這跟亡國了有什麼區別?

    宗磐饒是先前被宋使們糊弄住了,也不至於會因為害怕而答應這所謂的合約。

    他心裡很清楚,金國是完顏宗室和金國人的金國,自己作為金太宗之子,只是眾人選出的一個利益代表而已,不答應這所謂的條約,自己或許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死於天譴,但若是答應了,今天晚上就會有金人揭竿而起,造反謀逆,取他性命!

    宗磐反應如此激烈,並不出乎宋使們的預料,見他這般情狀,當即也冷下臉去,寒聲道:“宗磐,我們宋國有一句俗語叫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可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客氣些,叫你一聲金國皇帝,若是不客氣了,你也不過是區區蠻夷一酋長罷了,如何敢對抗上國,咆哮使臣?!”

    他面籠寒霜,冷笑道:“你是忘記黃河之戰金人如何慘敗,還是不記得完顏宗翰之死了?你父親尚且不能與我大宋官家對抗,更何況是你!”

    所謂蠻夷之人,向來都是欺軟怕硬,靖康之役時,恨不能將宋國皇室踩到泥裡去踐踏一遍才好,近年來見己方勢弱,饒是使臣如此無禮於宮中,尚且不敢變色。

    饒是宗磐身為東金皇帝,見到大宋官家那句“對你懷有父親般的關懷”不也什麼都沒敢說,只能對著割讓上京以南土地這一條表示不滿?

    腰桿直不直,看得是國家實力,而不是嘴炮水平。

    宗磐聽罷,果然柔和了臉色,面露為難道:“並非我不敬宋國

    皇帝,而是這條約實在太過苛刻,若當真割讓上京以南所有土地,今晚上京便會大亂,還請幾位回東京後在大宋皇帝面前替我好生美言幾句,解釋我的為難之處才好……”

    使臣一行人往上京來時,便聽聞經由此前幾番大戰之後,宗磐早就成了金國內部的主和派,反倒是宗弼,尚且野心勃勃,希望南下一雪前恥,現下見宗磐如此謙和,不稱“朕”而改稱“我”,便知其中大有可談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