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雲之初 作品

135、第 135 章

    胡氏還沒反應過來, 臉上便重重捱了一掌。

    何震魁身形魁梧,還未及冠的時候就能上山打虎,此時正當盛年, 他揮手一巴掌過去,又豈是胡氏這樣嬌養閨中的小姐所能承受的?

    “啪”的一聲清響,胡氏但覺頭重腳輕,彷彿被迎面駛來的馬車撞到似的, 腦袋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原地轉了半個圈兒, 她身體撞到桌子上,猛地栽倒在地, 半天之後緩應過來,艱難的咳嗽幾聲, 吐出來的血水裡邊倒著兩顆槽牙。

    胡光碩同這胞妹還是很有感情的, 見狀又驚又痛,“啊呀”一聲,沒等說出別的什麼話,胡老太太已經“心肝兒肉”的哭叫著跑上前去, 小心翼翼的將女兒攙扶住, 叫她靠在自己懷裡。

    高祖激怒之下,渾身都在顫抖, 隨手一指地上抽搐不止的胡氏, 向胡光碩道:“光碩, 你這是個什麼妹妹?她說的那是人話嗎?!費家姑娘救的可是她生身母親的性命——這等滔天大恩,叫她去費家做妾怎麼了?難道她是覺得費家姑娘不該救老太太,就該讓老太太在冷水裡淹死?!”

    胡光碩呆若木雞:“這個……”

    高祖痛心疾首:“連親生母親的救命恩人都不放在眼裡,這等孽畜還養她做什麼?!你這兄長也真真是好性子,竟然也由得她如此撒潑, 若換了我,這等有辱家門的東西,早早打死了事!”

    胡氏腦袋裡呼呼的颳著風,直到這會兒都沒反應過來,胡老太太摟著女兒一個勁兒的掉眼淚,充斥著淚水的眸光間隙在何震魁身上掃過,隱約怨恨,只是不敢表露出來,給自家招禍。

    母親的哭聲還在耳邊,胞妹倒在地上,衣襟沾血,人事不知。

    胡光碩艱難的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低三下四道:“大哥,不是我和妹妹不孝,只是費家畢竟門第低微,費姑娘的哥哥又已經娶妻,叫我妹妹去做妾,實在是……”

    高祖嘆一口氣,通情達理道:“光碩,我這個人你也是知道的,就是脾氣急了點,沒什麼壞心思。”

    他說:“我知道這事委屈你妹妹了,但這不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嗎?說一千道一萬,費家

    對胡家有恩,到哪兒去都是咱們家欠他們啊!”

    說著,高祖笑了笑,和顏悅色道:“至於叫令妹往費家去做妾,其實你也不必太過憂心。說是做妾,但她有這樣的孃家和哥哥,誰會真的把她當妾?再則,只看費家姑娘品行高潔,不顧危險下水救人,便可想象費家家風清正,這樣的人家裡,必然不會有磋磨妾侍、將其打罵甚至提及提著腳發賣出去的事情的——你妹妹並非賤籍,饒是做妾,那也是貴妾,很有幾分體面的!”

    哪能一樣嗎?!

    貴妾不也是妾,天生就得低正妻一頭?!

    費家那兒子早就娶了妻,房裡還有幾個妾,嫡子庶子好幾個,自家名門出身的妹妹嫁過去給他做妾——

    真不怕折了那王八蛋的壽數!

    胡光碩內心悲憤,怒火激盪,有心撕破臉大罵面前妻兄幾句,擺出胡家家主的威風,奈何勢不如人,憋了好一會兒,到底也沒敢開口。

    高祖說後邊那些話的時候,胡老太太便暫時停了哭聲,皺著一張老臉,越聽越覺得他說的那些話熟悉。

    好像都是自己和女兒勸何氏接納費氏為平妻時候說的。

    胡老太太想明白這一節,心中情緒又豈是翻江倒海四個字所能形容,又悔又恨,又惱又怒。

    早知如此,她當初又何必拿捏何氏,以至於害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胡老太太悔不當初!

    畢竟是多年的狐狸成了精,胡老太太心知何震魁如此是有意為何氏出氣,愛女的將來只在對方一念之間,當下什麼尊嚴、體統都顧不上了。

    她連滾帶爬的到了何震魁腳下,正待叩頭求饒,就被何震魁一隻手提溜起來了。

    饒是剛剛吩咐人榨光了胡家的家財,又反手將胡家女兒送出去做妾,這時候何震魁臉上的神色也仍舊是和藹的,笑微微的瞧著她,說:“老太太,您這是幹什麼?快快請起,您可是長輩,怎麼能跪我?!”

    說完他把胡老太太往座椅上一丟,向坐在一邊冷汗涔涔的費卓道:“你能養的出那樣善良的女兒,兒子想必也極為出類拔萃,以此類推,料想兒媳婦必然賢淑懂事,並非刁蠻跋扈之人。”

    大將軍說一,費卓怎麼敢說二?

    借他個膽子都不敢跟大將軍擰著來。

    高祖話音落地,費卓便忙不迭站起身來,一個勁兒的點頭哈腰,謙卑說:“大將軍謬讚,小兒能納胡家姑娘為妾,是他的福氣,如何敢有所欺壓……”

    胡光碩聽得眼前發黑,胡老太太更是幾乎暈死過去。

    明明是自家女兒的婚事,卻被兩個外人三言兩語給敲定了,堂堂胡家的女兒、兗州都督之妻的堂妹,嫁去費家為妻都是珍珠掉進了臭泥坑,這會兒卻不得不去做妾?!

    胡老太太但覺心口血氣翻湧,劇烈的咳嗽幾聲,喉頭霎時間湧上一股腥甜。

    胡光碩張皇失措,流著眼淚上前去幫母親順氣。

    胡氏其實早就醒了,只是一口血痰堵在心口,想說話也說不出,目光都有些渙散,這時候聽何震魁直接定了自己終身,又氣又急,那口氣一順,血痰吐了出來,旋即虛弱道:“不,我不要……”

    一直靜靜坐在旁邊的何氏站起身來,溫柔將小姑扶起,端起茶盞,喂她喝了口水:“慢點,別急。”

    胡氏萬萬沒想到這等時候幫助自己的竟會是自己欺辱了多年的嫂嫂,心中又羞又愧,淚眼朦朧的看了過去,動容道:“嫂嫂。”

    何氏親親熱熱的扶著她的手臂,悄聲道:“別擔心,好妹妹,日後你在費家若是受了委屈,只管來同我說。不管什麼時候,我都是跟你站在一起的,畢竟咱們認識這麼多年了啊!”

    胡氏:“……”

    胡氏臉上的感動一寸寸僵住,然後徹底破碎開來。

    這分明是當日她和母親一唱一和、逼迫嫂嫂點頭應允納費氏為平妻之後她跟嫂嫂說的話,現下卻被嫂嫂盡數奉還!

    明明何氏說話的聲音那樣溫柔,神情那樣婉順,溫熱的手掌就扶在自己手臂上,但胡氏卻有種兜頭又被打了一記耳光,吐一口唾沫的屈辱感。

    這是嫂嫂的報復嗎?

    還真是天道輪迴,報應不爽!

    胡氏心頭滴血,目光含恨,死死的瞪著面前的何氏,旋即便覺又一陣咳意傳來,鬆動了的後槽牙隱隱作痛。

    何氏微微一笑,鬆開手,站起身來。

    高祖欣慰的看著她,頷首道:“妹妹還是那麼溫柔懂事。”

    說

    完,就吩咐左右:“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個黃道吉日,反正只是納妾,而非娶妻,儀式上也沒必要那麼講究——”

    “對了,”他有些懊惱的拍了拍額頭,向費卓道:“之前兩家不是都把成婚用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雖然顏色不太搭調,但湊活著用一下也是使得的。胡家姑娘是我妹妹的小姑子,那也就是我的妹妹,給個面子,就這麼辦吧!”

    費卓哪裡敢有異聲?

    再說,幫兒子納個出身尊貴的美妾回家,費家也不算虧。

    他忙不迭點頭應了,又差人回家安排。

    胡光碩聽得又急又慌,卻也無計可施,胡老太太與胡氏也漲紅了臉,有心反抗,奈何卻只是螳臂當車,根本無從抗衡。

    高祖說幹就幹,毫不遲疑,當下令人去尋花轎,打妹妹院子裡找了幾個婆子,簡單幫胡氏開了臉,馬上就要派人送到胡家去。

    至於迎親、拜堂,納個妾而已,拜什麼堂,迎什麼親!

    胡氏自然是不情願的,胡老太太也不捨得,然而一見高祖隨行扈從入內,鄣刀雪亮,隨時可能飲血,如何還敢抗議,哭著叫婆子幫忙開了臉,眼淚漣漣的坐上花轎,直接送去了費家。

    高祖沒出府門去送,站在院子門口目視胡氏身著喜服,被兩個婆子攙扶著,伴著啜泣聲與胡老太太的淚眼離開,神色唏噓,面帶感慨:“時間過得可真快,上一次見她還是個小姑娘,今日再見,竟是就要出嫁了!”

    又吩咐何氏:“讓廚房準備幾個菜,我跟光碩多年不見,又碰上胡家姑娘出嫁這等喜事,必然得喝上幾杯才好!”

    他熱情洋溢的挽留胡老太太:“您也來,人多熱鬧!”

    胡光碩拳頭緊握,不算長的指甲生生將掌心刺破,滿嘴牙齒咬得死緊,生怕一個抑制不住,罵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