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雲之初 作品

177、第 177 章

    于謙見他如此,心下唏噓,亦不乏感慨,卻無半分同情,彎腰將那封聖旨撿起,拂去塵土,又一次遞了上去。

    朱祁鎮卻不肯接,涕泗橫流,身體不受控制的發抖:“於侍郎——不,衛國公!”

    他猛地

    抓住于謙手臂,哭求道:“朕知道錯了!朕不該任用王振,不該放縱他殘害忠良,禍亂朝綱,朕更不該沒有自知之明,御駕親征,結果害死了那麼多人,英國公他們死了,其實朕心裡也是很難過的!朕,不!我已經知道錯了,你們別嚇唬我了,放我走吧……”

    于謙搖頭道:“這聖旨是真的,並非是陛下與臣虛構出來嚇唬你的。”

    朱祁鎮心臟猛顫,驚懼如潮水一般將他淹沒,眼眸裡遍是恐懼,哀求道:“我真的知道錯了,朱祁錕……陛下真的這麼做,對他的百年聲名同樣有損,就叫我做個宗室親王,安老封地便是了,我是絕對不敢同陛下作對的……”

    于謙從前也是見過他的,那時候少年天子意氣風發,盛氣凌人,哪像現在這般卑躬屈膝、涕淚連連?

    他心下暗暗搖頭,卻不為所動,最後向他頷首示禮,又將那聖旨雙手放在地上,轉身離開。

    朱祁鎮神色大變,聲音淒厲:“衛國公,衛國公!于謙!你回來!!!”

    上一世君臣二人也曾生死相隔,只是那時候死的是于謙,高高在上的坐在皇位上漠視於謙就死的是朱祁鎮。

    他知道于謙沒有過錯,反倒於社稷有大功,也知道殺了于謙,會惹得海內非議,百官心寒,可那又怎樣?

    于謙是朱祁鈺倚重過的臣子,他必須死!

    等到于謙死後,朱祁鎮開始後悔,皇太后開始唏噓哀悼,搞得好像做完錯事之後幡然醒悟的樣子。

    但是後悔的後悔、哀悼的哀悼,就是沒人出頭幫于謙平反,就讓他頂著罪名繼續枉死,這娘倆真不愧是親生母子——當兒子的後悔了個寂寞,當孃的哀悼了個寂寞!

    還是到了成化年間,朱見深才給于謙平反。

    上一世是朱祁鎮將於謙送上了黃泉路,這一世朱元璋便叫于謙去送他,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于謙離了朱祁鎮所在的牢房,卻不曾急於回去覆命,而是往另一處牢房中去見袁彬,將皇帝旨意告知於他。

    “陛下繼位之後,誅殺宦黨,清除奸佞,深明大義,並不曾蓄意迫害朱祁鎮重用過的忠臣名士,我來此之前,陛下特意提過你的名姓,道是袁彬忠勇貞正,

    是社稷之臣,可殺朱祁鎮,不可殺他,讓我來接你離開大獄。”

    袁彬同朱祁鎮一道抵達北京,又一道被關進監獄,雖說身上的舊傷得到醫治,衣食用度也不曾虧待,但長時間身處瓦剌,身心備受折磨,又豈是短短時日可以將養過來的?

    從前的剽勇漢子只剩了一把骨頭,身形瘦削,面頰凹陷。

    聽於謙說他可以離開此處,袁彬眼底不禁閃現出一抹光亮,再聽聞皇帝對朱祁鎮的處置之後,那點光亮便慢慢黯淡了下去。

    “陛下他,也是情非得已……”

    他勉強為朱祁鎮辯解。

    于謙搖頭道:“這大明和大明的軍民,卻為這情非得已付出了太過慘痛的代價!”

    他瞧不起朱祁鎮,卻由衷敬慕袁彬:“袁大人,陛下下令為你加官進爵,又厚賜了你的家人,走吧,隨我一起離開此處。”

    袁彬惘然出神,良久之後,輕輕搖頭:“昔日在瓦剌之時,我不曾負太上皇,今朝得了富貴,又豈可負他?願與太上皇同生共死!”

    他一掀衣襬,面朝皇宮而跪,叩首道:“陛下加恩,是袁彬之福,只是袁彬不識抬舉,不能為陛下盡忠效命了!”

    于謙為之動容:“又何必如此?!”

    袁彬起身道:“當日衛國公戍守北京城時,心裡邊作何計較?”

    于謙聽得神色一凜,斂衣向他一禮,遂不再勸,鄭重向袁彬辭別,動身回宮覆命。

    朱元璋聽完之後默然良久,不為朱祁鎮,而是為了袁彬。

    “倒真是條漢子,只可惜跟了朱祁鎮,卻不知前生袁彬追隨朱祁鎮回京之後被人誣陷下獄,酷刑拷打,朱祁鎮卻置之不理時,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