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咬舌 作品

第二百零七章 詔圖

像是鋪滿水母的海、又像水中倒映的天,瑰麗、妖異、粘稠,圍繞著這裡的山與城。

但這仍非一切的盡頭,當把目光投向更渺遠高曠的地方,則是包圍了一切的漆黑。

那彷彿是無垠中的無垠,它像一張幕布,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把這副觸目驚心的妖麗心境整個裹了起來。

在這樣的黑麵前,蒼茫的山影如同一粒微塵,無垠的海亦只是一泓杯水。

如此深邃的漆黑深深吸引住了少女,她瞧不清那是什麼,只覺靈魂彷彿要往其中飄去,自進入紫竹的範圍以來,一切的高渺、深漠、真幻難辨、不見不聞.都聚集在那裡。

她痴了許久,直到忽然之間,鶉首在心中猛地響起清音,她才驚醒過來,一身冷汗地發現自己已經一隻腳踏入到那瑰藍死寂之中。

李縹青立刻收回腳步,不再打量這難以言喻的一切,已明顯感到了它對自己本就薄脆的心神的侵蝕。

她沒有多少時間。

在自己的心神撐不住之前,她得先一步刺穿衣丹君的心毒,湮滅這裡的一切。

衣承心既然這時進行傳詔,就代表衣丹君心境還沒有完全坍塌,那最脆弱致命的地方一定還存在著。

若燭劍已成,自可引領她前往,但少女此時只能依靠自己。

好在衣丹君曾經親手把這道弱點留在祭臺上。

“【詔子】:衣丹君

【燭劍】:親。

【心毒】:情,畫閣之中。”

李縹青回想這行字跡,那麼“畫閣”.究竟在哪裡呢?

李縹青環顧四周,入目皆是殘頹妖麗,沒有一處未曾墮落的地方。

畫閣,自然是臨景畫閣。

少年告訴過她這個名字,他說這是當年西方恬在相州城的居所,後來衣丹君為他置辦成了畫閣。少年就是在這裡擊殺了那個張先生。

但她沒有想起要問它的位置。

甚至她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

這畢竟不是博望,而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李縹青努力冷靜著思緒,她記得西方恬並不富貴,能在州城置辦一處居所,不會在太繁華的地方。

但是“畫”,尤其是西方恬這種名家的“畫”,想要消費本身就是一個門檻,她也記得少年說離開臨景畫閣之後,是飛奔回七九城。

所以它不會在西城。

也多半不在北城。

那麼是東城,還是南城呢?

李縹青一邊飛快想著,一邊縱身在這危險的枯墟之間穿梭,辨認著周圍的殘骸廢墟,努力尋找可供支撐的蛛絲馬跡。

忽然她目光一凝,在一根橫木上止住了步子。

半塊牌匾淹沒在瑰藍之中,只仍露出末尾一個褪色的字。

臺。

僅這一個字,但只要這個字就足夠了。少女來到相州後,曾第一時間確認過官府和仙人臺的位置,這個字跡,正存在於她的記憶中。

所以這裡是南城。

李縹青立刻想起了衣丹君西方恬信件中的一條對話——“我不意與他離得近,因此特尋這處地方安身。”

這句話出於西方恬之口,句中之“他”正是西方恬那個關係疏遠的父親,《縣誌》中說他是位軍校,李縹青後來查過,其實是“宣節校尉”,這是個散官,並無軍中職事。

照她一年來遊走權貴的經驗,這樣有官無職,一心向上之人,多在府衙中當值,謀求交遊,以作進身之階。

而相州府衙,正在仙人臺邊上。

因此西方恬之居所是在東城,但東城地價最貴,西方恬恐怕只能尋偏僻寧靜之處——這也正是他的喜好。

李縹青心中一下貫通了起來,深吸口氣,縱身離開了此地。

枯墟妖液,瑰藍漆黑,李縹青承著重壓在其中咬牙穿梭,那些時時刻刻的高渺壓覆、一不留神就墜入的深淵都不必提,最令少女眉頭緊鎖的是這心境之中東西南北根本就不清晰,她必須時時刻刻以所見來規束自己的方向,而很多時候,她都不知道自己上一次的選擇是否正確。

在這樣深幽妖麗的坍塌中沉默向前,天邊沉重的漆黑彷彿在不停地壓下來,李縹青已好幾次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走錯了路,抑或亦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錯了過去——因為不管往哪裡走,入目都還是一樣壓抑的冥界之景。

但她無從推斷,也無從確認,只能抿唇繼續向前,相信自己依然走在正確的路上。

那份被壓抑的心毒已開始湧動起來,將她漸漸逼到了極限。

————

高臺之下。

裴液展開畫卷。

他終於瞧見了這幅令紫篁和張子敬痴迷數年、投身薪蒼的“仙人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