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咬舌 作品

第315章 刀明

如果知道面對的是向鳴鎬,安藏絕不會用這樣的意劍。

蕭瑟苦哀,這種意境正是這位【寒士】常年浸泡的情緒,天寒嚴雪,萬民哀哭,也正是他們志向的來源!

他幾乎是親手為他搭起了一座聯通秋氣的橋樑。

但更徹底的“不對”是,他們根本就不應該對上此人!

這種幾乎滑稽的場面只應出現在三流話本里——盜匪和殺手同時夜襲一位書生,然後書生突兀一個轉身,兩把刀劈到了對方身上。

這場面決計可以逗出場下觀眾一片笑聲,但當它發生在這樣三位宗師身上時,卻只顯出些詭惡的冷。

府臺鶴檢、天山司風、吞日會首。

每個身份都足以人心神一顫,如今卻像被人從天上看著一舉一動,以無形傀線牽動的戲偶。

要完成這樣一幕所需的條件有很多,但無疑這些天裡,在他們看到或看不到的地方,這位戲主一一集齊了它們。

而無洞現在沒有時間去細細梳理這些條件,他在“怎麼可能”中傾注的,其實還有另一層情緒——即便正和吞日會撞在一起,又怎麼會是向鳴鎬?!

但他們絕沒有想到,同樣突然遭逢此事的吞日會,竟然會將本代【寒士】派到這件事上!

這意味著他們出現了絕對的誤判——在吞日會和歡死樓眼裡,這不是脈樹境界的小打小鬧,也不是緇衣宗師伸展手腳的地方,這是他們真正傾盡全力的一回!

向鳴鎬仗劍破霧而出,長衣已被血色染紅。

他傾身盯住街下之人,刀上冷意再次濃郁起來,細雨滴上去,竟然在一瞬間結出薄薄的霜花。

只一個瞬間的停頓,刀光袍影再次驚掠而下,決然的殺意迫人心肺。

湖山劍門門主不過是位年老的八生,蹉跎二十餘年,資質終是不足以踏入玄門。這樣一座老僻門派的鬩牆之變,即便是被歡死樓盯上,天山給它劃的上限也不過是在“緇衣”之境。

霧散雨清,夜空為之一澄。

刀痕。

但就在幾乎同時,無洞冷怒的面孔已逼迫上來,即便在雲鎖朱樓之外,即便面對謁闕境界的宗師,他依然毫不猶豫地選擇險身搏鬥。

向鳴鎬剛剛勉強直起了身體,劍於身前一橫,雨水落葉紛紛而起,凝成一面氣壁。

冰冷的刀痕截斷了這一切。

黑袍戲面一偏,毫無表情的圖繪更像一副梟面,他不閃不避,劍光將近時手腕忽然一轉,寒冷的刀刃在劍面上如魚滑水,安藏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黑色的袍衣就已從眼前輕閃而過。

何況這樣橫跨少隴、西隴的陣勢也確實大得奇怪。

神乎其技的刀術造詣!

少隴仙人臺這邊更加簡單,奪魂老人是實實在在的七生,雖然涉及心珀這種高罕之物,但畢竟不過幾斤幾兩,是件雖然秘險,但不算高宏之事。

換句話說,無洞已經想到了歡死樓萬一會出現玄門

刀瀾血痕之後,向鳴鎬頓時飛墜溼街,血一瞬間在地上漫開小潭,他撐劍緩緩支起身體,面色依然平冷,但蒼白已掩飾不住。

在刀術近神的同時,其人還是一位陣道化境的宗師!

無洞其實已注意到那手中似乎藏著什麼,但當他做好面對什麼法器的準備時,其人卻是真的空手臨刃。

只伸出一根食指,在夜空之中、劍光氣刃之前,從容迅速地完成了幾道勾畫。

於是雙方不約而同地給這件事劃了一個足夠穩妥的線——司風安藏、鶴檢無洞,俱是摶身境界的佼佼者。

夜空之上,黑袍左手虛扣著,右手輕輕一擰腕,橫過手中墨柄雪刃的長刀,兜帽下戲面雨潤,繁複的彩紋泛著流光掠過。

夜空中低笑輕緩地鋪開。

無洞人先掠至面前,劍光才從飛蕩衣襟之下驚現。

安藏心肺霎時一攥,只來得及按劍回頭。

彷彿憑空被截去一段時間,暴烈的劍光真氣忽然已在黑袍身後。

沒有任何反應,彷彿那是木偶的軀體,無洞一劍得手,真氣頓時絞如暴雪,但在更早一瞬,黑袍虛扣的左手已迎了上去。

血乍時在空中拉出一條同樣悽豔的線,這一刀在黑暗與寂靜中不知積蓄了多久,它出鞘時仍是這樣安靜寂然的冷痕,但當撞上目標後,波瀾一瞬間就漫開了十多丈。

夜空之上,已亮起一道淒冷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