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下菘 作品

51. 第五十一章 他沉默地愛你很久

 他那雙漆黑的眼原本一直凝著她, 聽她說愛他的時候,他眼神有些變化。可是,很快, 便聽到言月繼續說, 放她走。

 果然如此。他並不失望, 只覺得是意料之中。

 “為什麼不願意留在這裡”許映白的語氣很溫和。

 這樣, 對言月也更好。

 沒有外人,可以隔開那些傷害到她的人。從小到大, 他見過很多次言月哭,她哭泣的樣子他記憶猶新,大滴大滴淚水從眼角滑落, 哭得無聲,眼淚卻多到流不幹。

 她和秦聞渡分手那天也是。在這裡, 他可以給她最好的條件, 也可以把自己全部的愛都給她, 陪在她身邊,再也不會離開, 會做到一個丈夫應該做到的事情。

 即使是她見異思遷, 也不會可能再有別人了。

 不過, 即使知道是假的。言月說愛他,也足以讓他選擇性忽視她後面說的那句話。

 言月倒是也不意外, 輕輕推開了他。

 許映白沒有放她走, 他冰涼的手指,不輕不重束縛住了她的手腕,讓她依舊在他身邊。

 她坐回廊下,瞧著遠處的花園,“許映白, 我在想,假設我不失憶,我們一直青梅竹馬,現在會是什麼樣的關係”

 他在她身邊坐下,雙腿修長,腰桿筆直,儀態依舊是挺拔的。他慣於剋制,很少有能放縱自己的時候。許家這些年教育給他留下的烙印改變不了,即使他自己不願意承認。

 譬如在外人面前,他現在依舊慣用右手。譬如改變不了的寡言和內斂。

 他直視著她,驟然問,“你都記起來了”

 許映白很敏銳、很聰明。

 即使他自己沒多少富餘的情感,很多時候,他卻能一眼看穿別人心裡的想法和感情,只不過傲慢如他,絕大部分時候,這些壓根都入不得他的眼。

 和他相處,很有壓力,是不自覺的。

 言月垂下睫,避開他的視線,輕輕搖了搖頭,“沒有。”

 她能感覺到,他還在看著她。

 很久,他沒說什麼,只是抱起她,“去吃晚飯吧。”

 言月再也沒提起走的事情了,似乎很快適應了這樣的生活。甚至比之前快樂了不少,除去寫歌練習樂器外,還會按時運動吃飯,體重也養回來了一些。

 許映白喜歡聽她笑。

 他們婚禮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接近,他已經籌備好了。言月身體也好了,等他們正式婚禮的時候,可以穿上漂亮的婚紗,嫁給他。

 這天睡前,言月看著窗外漆黑的天幕。

 她像小貓一樣,被他堅實的手臂環抱住腰,這種時候的許映白很好說話。

 “哥哥,小時候,你為什麼會從京州搬家來櫟城。”她變了稱呼,仰臉看著他。

 他捏住她的手,淡淡道,“因為許明川工作調動。”

 對於他的親人,在私人場合,他都習慣於直呼其名,甚至對她也是。

 言月睫毛顫了顫,“所以,後來回來也是因為叔叔工作”

 許映白沒否認。

 “以前,我去過很多地方。”不止在京州和櫟城,他還在海城、涼城許多許多地方住過,隨著許明川工作安排調動。

 許周和和許明川意見相悖,原本,許周和是來許氏在櫟城分部發展,來的頭幾年,事業發展不順,許周和叫他回京州總部去,讓許映白也隨許明川一起回京州。

 人和人之間的緣分是很淡薄的。

 許映白從小也是個涼薄的人。

 回京州之前,言月趴在她家花園欄杆,恐懼地望著他,說,“哥哥,我聽說,你們要搬家,回京州去,以後你就在那邊上學了。”

 “是真的嗎”她小聲說。

 他到嘴邊的是又咽了回去,對著她已經溼漉漉的眼。

 不過是一次搬家,他原本也是驟然出現在言月生活裡的,這個世界,沒誰少了誰就活不了。

 等他走了,過幾個月,言月可能也不記得他名字了吧。

 見小少年一直沉默著,言月半晌沒說話,眼淚已經開始吧嗒吧嗒往下掉了。

 於是,又變成了許映白給她擦乾眼淚。

 “我會給你寄信寄禮物。”良久,他說。

 言月沒有手機。

 “我不要禮物。”她眼淚汪汪地看著他,又問,“哥哥,你還會回來嗎”

 許映白沉默了。他從不說做不到的承諾,因為他無法確定,自己有沒有辦法再回來,也無法確定,回來的話是什麼時候。

 他回了京州上學,過著規律的日子,完成家裡嚴苛的要求,也記得按時給言月寫信寄禮物回去。言月從來沒有回信過,但是,他不是很在意,依舊按時寄包裹給她。

 許映白不覺得自己對言月會有有多重要。

 言月性格活潑外向,他性子寡淡沉悶,並不是個好的玩伴,過幾個月,她有了新的新鮮朋友,就會忘了他。

 一切似乎和之前似乎沒什麼區別。

 只是,閒暇的時候,他經常不自覺想起她。不知道他走後,還有沒有人給她梳弄壞了的辮子,有沒有人給她念那些無聊的故事。

 再後來,某一天,他從別人嘴裡聽到談珊琳自殺的消息。

 許映白連夜回了櫟城,只見到了言高詠。

 他這輩子第一次公然違拗家裡,從學校翹課離開,坐飛機連夜回了櫟城。

 向來冷淡體面、金尊玉貴的的小少爺,黑髮上都是雨水,唇色發白。

 他只見到了言高詠。

 言高詠客客氣氣對他說,“月月失憶,其實不全是因為她媽媽,也是因為你。”

 “小少爺,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對她很重要。”

 “你剛走那會兒,言月每天晚上都會哭,經常在花園裡看著你家窗戶,一看就看一整天。”

 “這當然不怪你。”他說,“是言月不懂事。”

 後來,很多很多年,他從男孩,到少年,再到男人,許映白經常在回想起這一幕。

 他不是個會輕易原諒自己的人,只會反覆咀嚼痛苦,讓自己記憶更深。

 時過境遷。

 而現在,言月睡在他懷裡,她渾身似乎都是軟的,柔軟的髮絲間,露出一點點雪膩的脖頸。

 他把她往自己懷裡擁了擁,低著眼,去吻她的後頸。

 “哥哥,這裡會懷上你的寶寶嗎”她小手撫摸著自己的腹部,再一次問。

 他親了一下她的耳朵,“不會。”

 “我們商量過不要孩子。”他垂眸看著她。

 言月想起來了,那是他們之前領證不久後,許映白說的,問她不要孩子可不可以。她那會兒壓根不覺得自己會和他發生什麼,因此一口答應。

 她透亮的眸子看著他,“以後我想要一個你的孩子。”

 許映白沒說話。

 一直以來,對於言月的要求,他從沒拒絕過。

 言月小手覆蓋在他的手背上,“真的不想要孩子麼為什麼”

 他感知和給予愛的能力似乎都很薄弱,很多時候。言月可以清晰地感覺到。

 他說,“我不希望我的血脈在這個世界上延續下去。”不希望有人橫插在他和言月之間,也不希望她懷孕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