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夫微安 作品

第30章 第三十章

 六月底, 快七月,涼州已經到了天氣炎熱的季節。

 臨水寺在半山腰上,草木掩映之中, 倒也沒那般炎熱。林間知了吱哇吱哇地叫著,間或有一陣涼風。廂房的窗戶很大,掛著竹製的簾子。綠意順著竹簾的縫隙流淌進屋子,彷彿屋子都變得涼爽了。

 王姝跪坐在蒲團上, 眉頭皺成了一團。

 雖然早就料到蕭衍行沒那麼輕易放過王家,但真聽他獅子大開口,王姝還是覺得氣悶。有些事情並非三言兩語說得清,古代的特權階級與後世算得上天差地別。今日蕭衍行願意跟她張著口, 已經算是客氣的。有那不客氣的就是殺人越過, 明搶。

 思慮了再三, 王姝抬起頭:“……只是供你驅使, 王家的產業還是我王家的?”

 “我雖落魄, 卻不貪圖你王家的產業。”蕭衍行抬起眼睫, 清凌凌的嗓音比簾下的風還要涼, “不過行方便之門時,你們王家鏢局不能拒絕。”

 王家人丁單薄, 憑她跟王玄之兩人, 想守住偌大的家業是非常困難的。王姝清楚自己幾斤幾兩,也不敢寄希望於王玄之長成跟親爹一樣心思縝密的人。

 她們姐弟倆若想保住自家, 確實需要一個強勢的靠山。

 抬眸看了一眼蕭衍行,這位元后太子爺雖說如今被貶至此,將來乘風而起時是不可同日而語的。雖說劇情中並未太多筆錄表述這位爺, 但能創造一個百姓安居樂業政治清明的環境, 想來不會昏聵到哪裡去。

 王姝思索了片刻, 眉心一擰,答應了。

 蕭衍行勾了勾嘴角,拿帕子仔細地擦拭了手指,點點頭:“去吧,明日人會送到清河鎮王家。”

 借到了人,王姝便也沒有久待。

 這幾日,忙得暈頭轉向,顧不上其他,便沒有告知王玄之相關事宜。雖然這小子還是個小孩子,王姝覺得她需要得吸取父親育兒失敗的教訓,必須要讓王玄之知曉家中發生了什麼事。不然多年以後,王玄之就長成了第二個她,對自家的一切一無所知。

 再來一次,誰也不曉得什麼不可挽回的結果。

 宅子就在山腳下,馬車過去不過一刻鐘。王姝到私宅時,王玄之這小子正頂著一大盆水在院子裡扎馬步。熱汗從腦袋頂落下來,臉漲得通紅。

 他說想習武並非是心血來潮,是下了決心的,此時練得自然是用功。

 先前袁嬤嬤答應找的先生已經開始教了,文先生王姝還沒見過,武先生今日是第一次見。

 王玄之的武先生是個九尺高的大漢,三十歲上下。身上煞氣有些重,一臉絡腮鬍,面相上瞧著也十分兇狠的感覺。老實說,若是在半道兒上遇上這人,正常人都要以為他是那等刀口舔血的草寇。此時他教導王玄之也非常嚴厲,不給任何偷奸耍滑的機會。

 不過這人一笑,面相就溫和多了。

 他上前與王姝見禮,自然而然地說起了王玄之的情況。

 “令弟骨相十分不錯,若是習武早幾年,怕是會有不小的成就。”武先生姓秦,秦長意,名字倒是有幾分文人習氣,“如今習武雖說不算太晚,卻也只夠防身的程度。”

 “無礙。”王姝讓王玄之習武,並非讓他練出個什麼成果來,“能防身已經足夠了。”

 不過王姝還是很感激秦先生對王玄之的教導。今兒算是頭一回見,王玄之的拜師禮也不知準備的齊不齊全。王姝預備著時辰夠的話,乾脆按著古時候正經的拜師禮再置辦一回。

 她記得古代的拜師禮,十分講究的。

 拜師講究束脩六禮、淨手淨心、硃砂開智等等,不過這些是拜文先生。武先生的話,是不是也是這個程序,王姝不大清楚。

 不過不等王姝提及此事,秦先生就率先拒了。

 秦先生手一擺,十分灑脫道:“王姑娘,不必勞煩去折騰這些虛禮了。我收下玄之,認了這個徒弟,他認了我這個師父。我師徒二人有這個緣分便已經足夠了。其他的繁文縟節,倒也不必那般講究。”

 王姝倒是想再鄭重些,秦先生不在意,倒也沒有在堅持。

 思來想去,中午親自做了一頓午膳,算作拜師宴。做主宴請了秦先生。

 吃席,秦先生倒是沒有推辭。

 王姝命人去縣裡酒肆買了好酒,倒是發現了秦先生一大愛好。

 好酒,尤其好烈酒。不僅愛喝,酒量還十分驚人。

 王姝全程陪著吃了一頓賓主盡歡的席面,想想家中地窖裡還存著不少的醬香型烈酒。若是秦先生喜歡,倒是可以隔些日子送幾壇過來。

 當日下午,王姝將家裡的情況複述給了王玄之聽。

 這小子經過這段時日的變故,性子倒是沉穩了不少。聽完以後,也沒有問他母親的現狀,只是表示自己會盡快成長起來。

 王姝摸了摸他的腦袋,嘆了口氣:“罷了,你若是想見你母親,應該也不算太難。她被張耀民帶走了,人不是在張家,估摸就是在縣衙。”

 “我不想見她。”王玄之自從撞見了母親紅杏出牆,內心就生了牴觸,再也沒辦法認毛氏這個母親。

 “姐姐你放心,我不是拎不清的人。”

 王姝沒說話,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都隨你,不強求。”

 王家的一攤子事情,細細盤下來,沒那麼簡單。

 但目前來說,太著急也沒用。只能靜下心來等她梳理完賬本和資料。她爹書房裡的資料很多,趕得上一個小型的圖書室了。大部分賬簿採用的記錄方式也比較原始,流水賬記錄法。這種記錄方法好處是一條一條脈絡清晰,壞處是看起來確實很費勁。

 一個人料理,沒有一個兩月是絕對料理不清楚的。這還是以王姝的數據處理能力來計算的結果。換任何一個人,沒有一年半載,怕是都弄不清楚。

 這時候王姝倒是開始後悔,跟蕭衍行開口開的太小了。她不該要七八個賬房的,應該要一二十個。反正王家付出了代價,她要的再多也並不虧心。

 心裡這般想,王姝還是得拿出頭懸樑錐刺骨的勁頭來,通宵達旦地梳理。

 蕭衍行說話算話,說次日送到,第二日一早。王家院子裡就出現了十五個賬房先生。

 不得不說,這位爺還是很會做事的。明明王姝跟他張口是七八個,人家一出手就是送雙倍。這一發現,大大愉悅了王姝因為他昨天獅子大開口而生出不滿的心。

 十五個賬房先生加入進來,疏離賬簿就快了太多。

 這些賬房先生十分老道,先不說數據處理能力強弱。他們的眼神十分毒辣。從這冗長的流水賬中翻過幾遍,還沒完全翻完,就立即覺察出了不妥之處。

 “哪裡不妥?”王姝立即驚覺了起來,“柳先生請講。”

 柳先生就是賬房中唯三的女性之一,不得不說,能從男人中脫穎而出的女先生就是要比其他人敏銳。只見她才拿起一本張部,快速地瀏覽了一遍,立即就發現了問題。

 兩道英氣的眉就皺了起來。柳先生指著一家京城的絲綢鋪子賬簿道:“這麼大的杭綢供貨,有些過了。且這個價位卻比一般市面上的杭綢低上一半不止。這不合理。”

 絲綢有古代軟黃金之稱,可見絲綢貴重。且因著是養蠶吐絲講究時節,一般只在春夏。取絲織布也需要人力物力,這個價位根本不夠支付成本。

 勞民傷財的虧本去供貨,明擺著是有大問題的。

 王姝拿過賬簿去看,幾項一累計,果然是這樣。不僅如此,京城的許多商鋪賬簿都存在相同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