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風之子 作品

第4章 賑災

越是日子的煎熬,時間好像過的越慢。旱情在持續加重,除了年前寒冬裡的幾粒幹雪籽,汾安一年多沒有下過一場像樣的雨,龍王爺好像早就把汾安縣給忘到了腦後。汾水河已經乾涸了,裸漏的河床猶如老嫗乾癟的胸脯,再也擠不出一滴汁液,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災民倒斃街頭和荒野。

  汾安縣城已經被湧進的災民擠爆,官倉的存糧也只能維持城內兩個粥棚的賑舍。郭修平不知道上書陳述災情多少次,平陽府的賑災糧還是遲遲未到汾安。

  其實持續罕見的旱災,也已經把整個山西推向了崩潰的邊緣!山西遭受重災的州縣和人口實在太大,而周邊的直隸、山東、陝西、河南、安徽也都在遭遇連年乾旱,自顧不暇便無餘糧支援山西。

  另外,山西閉塞的位置導致交通不便,千辛萬苦從外省高價購得賑糧,押運到下面的府州縣鎮,路上人吃馬嚼就要損耗掉六七成;賑銀損耗雖小,但問題出在制錢上,百姓平常買些柴米油鹽都用制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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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災之際,大家小戶多年積蓄的金銀都被拿出來買糧買米,加上官府的賑銀,都需要在錢莊把金銀換成制錢後才能去買糧購米。流入市面上的金銀自然就多了,直接導致銀賤錢貴,銀錢兌換的比價嚴重失衡,用制錢計價的米糧價格又被無端的推高了一層。一斗米已經漲到五六千文,是災前的三十倍;地價已經跌到每畝四五千文,連災前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除了糧食,老百姓家裡其他東西都賤的一文不值,耕種的騾馬牛驢早就被宰殺一空,門窗樑棟,完好的傢俱什物都被拆了論斤當作柴薪賣。老百姓已經到了賣妻鬻子的地步,“移子相食”的慘劇也時有發生……

  汾安官賑的粥棚在城外又增設了一處,大村街鎮也有鄉紳舍粥賑濟災民,但這一切好像都不頂事,每天餓死在街頭的災民有增無減。

  遙想往昔汾安縣城車水馬龍,人流如潮,商市鼎沸。而如今如潮的是衣不蔽體的災民,車水馬龍是往城外的運屍車,鼎沸全是乞討和哀嚎聲。運送死屍的大車把城內的死人運到城東的窪地,窪地裡就勢挖了兩個大坑,一個用來拋男屍,一個用來拋女屍。等死屍把坑填滿了,便在屍堆上面架火焚燒掩埋,最後再撒上厚厚的石灰。然後再挖新坑繼續填埋焚燒……

  一天清晨,一個皂隸跑進來對張順說縣衙後門口餓死一個人!張順看完回來報告郭修平說只是有個災民餓昏在後衙門外,沒死還有口氣。郭修平訓斥張順說:“你等著他餓死嗎?”

  不一會兒張順就抱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子回來了。郭修平讓張順拿些吃食來救命,張順說幾天前城裡一戶人家不忍心看著一個沿街乞討的饑民餓死,便給了他兩個窩頭救命;不料沒多久這個饑民便帶著一群飢餓的孩童和老嫗湧進這戶人家,賴在庭院裡索要糧食當場煮食,直到幾天後老嫗孩童把這家裡僅有的存糧吃了底朝天,才挪到下一家繼續“吃大戶”。

  郭修平說饑民就是再膽大也不敢到衙門“吃大戶”。張順只好去拿了吃食給女子救命。小女子救醒後撲通一聲跪在郭修平面前磕頭感謝救命之恩,小女子嗚嗚咽咽的說她不想餓死,只要有口飯吃,給大老爺當牛做馬都可以。

  原來這個小女子姓顧,雖然只有十四歲卻已是個寡婦!自幼識文斷字的顧氏依父母之命早早就許給了鄰村夫家,半年前顧氏嫁過去還未曾圓房丈夫竟一命嗚呼了。原來是婆家為了給染了疫病的丈夫“沖喜”才娶顧氏過的門,公婆認為是顧氏沖喜不成反而“克”死了兒子,將其趕到偏院戴孝守節;孃家父母給了她百枚銅錢做“守節錢”,也要她從一而終矢志守節。

  大飢之年家家日子都難過,婆家斷了糧後公婆索要百枚守節銅錢,顧氏回絕說守節錢致死不用。為防止顧氏在逃難中無法守節會給家門抹黑,外出逃難的婆家人卻趁夜把顧氏封死在偏院窯洞裡。命不該絕的顧氏用剪刀挖洞逃回孃家,發現孃家的境況更糟糕。父母同樣索要守節錢買糧救命,顧氏問歸還那百枚銅錢是不是就不用再守節,父母卻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