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夜行風之子 作品

第5章 捨命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挨下去,冬去春來,到了春耕時節汾安還是沒有下雨。老百姓早就不再祈天求雨,因為不下雨是“正常”的,下雨反而“不正常”了。民情輿向看似趨於平靜,其實是整個汾安已是十室九空,淪為了人間地獄!

  周世平一大早就打馬直奔縣衙,遞了一個加急文書給郭修平。郭修平看完文書面如冰霜:新疆戰事吃緊,急調毅軍奔赴馳援,即日開拔!文書送到了周世平手裡,就是周世平也接到開拔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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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時候走?”

  “明日卯時!”

  “什麼時候回?”

  “邊境不靖誓不回還!”

  “汾安咋個兒辦?”

  “……”

  第二天天矇矇亮,郭修平為周世平送行。喝完壯行酒,郭修平遞上一個包袱說:“今日一別,不知道啥時候咱兄弟才能再相見!你遠赴邊疆征戰沙場,兄弟我也沒什麼好送你的。這包袱裡有一件皮袍,是離家時老母親連夜縫的,我一直也沒捨得穿。邊疆比山西更冷,你穿在身上禦寒吧!”

  周世平推辭說自己不能奪人所愛。郭修平說:“兒行千里母擔憂,你是我的兄弟也是我孃的兒子,穿在咱倆誰身上都一樣,你就不要推辭了!”周世平鄭重的接過皮袍,把郭修平拉到一旁說:“兄弟,這些天崔久已經被我調教的差不多了,守衛官倉你就放心交給他吧!城裡的局面你不可大意——你的心太軟,既不夠黑也不夠狠——要時刻提防那個賈有德,千萬彆著了他的道兒……”周世平說完酒盡杯擲,道一聲珍重催馬西行!

  周世平離開汾安後的一個晚上,汾安官倉被“暴民”縱火後焚燬,大火過後所剩不多的存糧全部化為灰燼,誓死守衛官倉的崔久也葬生火海。郭修平質問新上任的守備為何見死不救,守備卻振振有辭的說城裡的商號也被縱火劫掠,守城兵勇在城裡忙於救火平亂,無暇顧及城外官倉。

  恨的牙齒咯咯響的郭修平不得不拉住匆匆趕來的賈有德說:“賈縣丞你是汾安的翹楚,如今倉焚糧毀災民無著,請賈縣丞向城中糧行商號先借點糧食,確保官賑繼續下去!我今天再上書陳情請求府衙儘快運糧到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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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保住官倉,知府大人本欲對郭修平革職查辦。府衙的師爺勸阻知府大人說:“郭修平已經在汾安縣苦撐了兩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聽說郭修平在汾安的口碑比前任好很多,現在若是因護糧不力革了他的職,恐怕民心不穩,鬧出民亂反而不好收場,不如讓他在汾安戴罪立功繼續賑災…….”知府大人只好下書嚴厲斥責郭修平,然後說賑災的銀糧已在運往州府的路上,到了平陽優先運抵汾安,要郭修平自己想辦法再撐三個月!

  郭修平已經拿不出一粒糧米。他這個知縣大人不得不親自到城裡的大戶人家勸捐,結果這些人家卻將他帶到空蕩蕩的倉房,然後全家老小跪在他對面祈求縣老爺饒命放過。就在郭修平徹底絕望的時候,一位洋人傳教士卻找上門來說他帶了幾千兩賑濟銀,只要允許他在汾安設堂傳教,他便把賑銀捐給郭知縣買糧賑災。

  郭修平猶豫不決。幾十年來大清國內因設堂傳教最終導致的動亂記憶猶新,朝廷更是嚴禁洋人在內地設堂傳教。當年橫掃南方數十省的“紅毛(太平軍)之亂”,就是始於廣西的“拜上帝教”;席捲中原五省,造成無數生靈塗炭的的“捻軍之亂”,也是始於皖北的“五色結社”。朝廷規定洋人設堂傳教只能在沿海開埠的口岸,在內地允許洋人設堂傳教是掉腦袋的事情。郭修平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答應洋教士的條件嗎?

  洋教士說他叫徐太摩,之前在山東傳教賑災,聽說山西災荒嚴重後就籌了銀兩來山西賑災。徐太摩在晉南的幾個縣都碰了釘子,官府寧願百姓餓死也不允許徐太摩設堂傳教,於是徐太摩就到了汾安。

  郭修平想到當年老父親“給別人留條路”的囑咐,又想到了顧氏餓昏縣衙的情景。他突然為自己的猶豫不決感到羞愧: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但不能不為汾安百姓留一條活路!汾安街頭那些即將餓斃的饑民,都眼巴巴的看著他這個父母官,到底是保頭上的頂戴花翎還是百姓的命?郭修平熱血上湧:只要能讓饑民不餓死,允許洋人設堂傳教又如何?郭修平答應了徐太摩的要求,但也明確告訴徐太摩,他要派自己的長隨“協助”他傳教。攵學3肆

  郭修平用徐太摩的賑銀在縣城高價買了糧,解了粥棚的燃眉之急。第二天縣衙的教諭卻跳了出來,當面痛斥郭知縣數典忘祖本末倒置,允許洋人借賑災之名收買人心。教諭說寧可食夷肉不可食夷粟,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郭修平聽教諭吐沫橫飛的說教了大半個時辰,然後冷冷的問教諭:“你能弄來賑災銀嗎?你能弄來賑災糧嗎?如果不能就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