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行 作品

第29章 春汛(二更合一)

說起劉千山, 呂瑛就有記憶了,他是湖湘巡撫,呂曉璇帶呂瑛出遊時, 曾在香江上剿匪,幫這位劉巡撫打擊了鹽幫的勢力。

 劉紫妍則是劉巡撫的獨女。

 呂瑛的記性很好, 只是奇怪的是,說起劉巡撫,他腦子裡第一個冒出來的卻不是劉千山,而是另一個模模糊糊、看不清臉、很是乾瘦的屍體, 寬大的官袍掛在那枯敗的軀殼上, 顯得空落落的。

 有人和他說:“謝陛下許臣一展抱負,臣必不負陛下, 願以命許江山,許百姓。”

 “陛下,臣先走了, 請您千萬保重龍體。”

 那聲音隔得太遠, 呂瑛越想聽清楚,越是頭疼,胸口也悶,他捂著額頭倒進秋瑜懷中, 秋瑜摟著他緊張起來:“怎麼了這是?難受?要不我多留幾天。”

 呂瑛緩了一陣:“用不著, 就是沒睡醒。”

 秋瑜:“你是不是又低血壓了?來,擦擦臉, 會好受一點。”

 照年古鏡在床頭靜靜立著,秋瑜嫌這古董鏡子的鏡面反光晃眼睛, 將它挪了角度, 使鏡子照不到他們, 幫呂瑛套上鞋襪,又將淺青色的夾袍給他穿上,扣好外套。

 見呂瑛臉色好一些,秋瑜說話轉移呂瑛的注意力:“說來劉紫妍找的也不是你娘,而是刑部員外郎呂玄。”

 呂瑛:“可知是什麼事?”

 秋瑜:“春汛,讓姜平和你說吧。”呂家不光做海貿,在內陸也有賣洋貨的商行,能蒐集到的信息多得很。

 他們也不去餐廳吃早飯了,直接讓下人端到屋裡,熱騰騰的雞湯細面,加了荷包蛋,撒了蔥花,搭配幾碟醃製的小菜,鹹鮮可口。

 呂瑛其實口味偏重,愛辣味、鹹味,秋瑜也由他,尋常人吃得鹹了怕高血壓,呂瑛卻是低血壓,在保證健康的範圍內吃鹹一點,正好把血壓頂起來,省得他一發火就扔柳葉鏢,又眼黑頭暈,一不小心就栽地上。

 果然,吃完一碗麵,呂瑛的臉色就好多了,秋瑜叮囑:“你以後早起還是讓人伺候著,我怕你摔跤,磕到哪就不好了。”

 姜平過來彙報情報。

 呂瑛聽著,得知湖湘之地水系豐沛,滋養無數農田,也養活了諸多百姓,可一旦發了水災,對老百姓的打擊也是毀滅性的,今年那邊就發了大水,淹沒諸多田地,滋生了大量流民。

 姜平:“朝廷大約沒什麼錢,給的賑災銀子不夠,劉千山要與鹽幫鬥智鬥勇,又要找錢糧賑災,有些流民顧不上了,劉家小姐一腔慈悲心腸,想起呂大人收留過難民,便過來問瓊崖島還要不要流民。”

 呂瑛:“還有呢,若只是難民,薇媽媽就能做主給我收了。”

 姜平一嘆:“她到東濱港尋商行遞帖時,還說想和呂家人面談一些事。”

 呂家如今只有呂瑛在島上,諸多事宜是姜平、老管家、薇媽媽、釐人頭領嵐釉打理,除前三人,嵐釉又是嵐山的親生父親,可見呂房留的都是鐵桿忠臣。

 大多數人找上呂家,也只能見到這四人,身為神裔的呂家人是不會輕易與人見面的。

 呂瑛看著秋瑜:“我可以見她,正好要回瓊山一趟。”

 秋瑜說他要去中原做生意,呂瑛本就打算送一送朋友。

 但事是不能急著辦的,呂瑛走之前還要再看看定安縣的工作。

 和每天睡到日上三竿的呂老闆比起來,下頭的馬仔們可勤快多了,大多數人恨不得住田間地頭,過著吃飯如打仗、每日只睡兩個時辰的日子,辰時之前,縣衙就開始忙碌了。

 錢阿全滿臉劫後餘生的喜慶:“海鹽已收了二十萬斤,本縣再無食鹽之憂,春耕也辦好了,接下來總算能閒一點。”

 陳鈞捶著肩膀:“哎呦,這輩子第一次這麼忙。”

 然後呂瑛來了,氛圍緊張起來。

 還是那張圓桌,呂瑛坐在圓桌一端,其他人都縮在另一邊,彷彿這小孩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呂瑛翻著賬本:“春耕忙完了,就給我去夜校教課,還有,秋瑜給了我一套教算術的數字,你們學一學,再給我裝十五萬斤鹽,我要拉去瓊山出掉,糖也是。”

 這是要準備出貨了,鹽是鹽工們努力幹出來的,總要拿鹽換錢給他們發工錢,糖更是瓊崖島的傳統產品。

 呂瑛指楊添勝:“你帶著鹽工頭子一起和我走,還有運鹽的、護鹽的,讓他們自己把人選好,你再看一遍有沒有疏漏。”

 商路等於財路,誰掌握了這條路便有錢賺,鹽工們如今歸官府管理,也要日日上夜校認字,曉得其中利害,必然會為了去賣鹽的名額爭搶起來。

 讓楊添勝壓陣,一是為公正,二也是看有沒有人才從爭搶的過程中顯出來。

 楊添勝恭敬應是。

 “王週週呢?讓他做的戶籍冊到底好了沒有?”

 “好了好了,在這呢,但王週週今日來不了,他在繡坊催吉葉子和紜娘子的貨呢。”

 說來也巧,王週週被呂瑛扔去管窯子裡的人從良轉業一事時,居然發現一個繡娘出身的窯姐。

 在窯子裡,不光有那些被家人賣來的姑娘,還有些男人瞧上了哪個良家女子,也會對窯子許以重金,讓他們把女子用誆騙迷暈等手段,送去給這男人去糟蹋。

 那名叫紜紜的繡娘原是江浙一帶的繡娘,好不容易和濫賭的未婚夫退了親,卻被對方喊了窯子的人拐進那見不得人的地方,之後又被扔過路過的海船,輾轉被賣到了瓊崖島,可她命硬,心裡提著一口怨氣,被折磨多日硬是不死。

 直到呂瑛把定安縣拿下,招人做活時,紜紜便站出來說自己會繡工,之後便被拉去繡坊。

 吉葉子則是釐族姑娘,會織釐錦,呂瑛從釐族那邊喊來一幫繡娘,她就是領頭的,釐錦織法獨特,色彩豔麗,又有繼承自釐族神話故事的吉利圖案,銷路一直不錯。

 紜紜也是繡娘裡的傑出人物,她和吉葉子認識後不藏私,雙方交流織錦、刺繡的技藝,又研究出了新花樣子,呂瑛看了覺著還不錯,便下令要她們在今年的颱風季來之前攢一批貨,好拉去賣給洋番。

 於是呂瑛又說:“讓她們把準備好的錦緞、絲絹都拿來,能賣的都拉走,讓紜娘或是吉葉子跟我走。”

 陳鈞說:“讓女子來?我記著繡房裡也有窯子裡救出的小倌,不若讓他們賣貨,到底男子談生意時更便利,也安全,不怕被害。”

 這是實話,以前就有過釐族女子下山賣釐錦,結果被過路水手糟蹋殺害的案子,那些水手常年飄在海上見不著女人,憋得和牲口一樣,陳鈞出於好心才這麼提議。

 秋瑜本能的覺得這話不對,正要反駁,就看呂瑛皺眉。

 “貨是她們做的,繡房的頭也是她們,唯獨賣貨這條油水最足的路子不許她們插手?傳出去看看誰不罵你們吃相難看。”

 這話可就嚴重了,陳鈞立刻辯解:“我沒……”

 呂瑛:“我知道你還不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動這心思,可你信不信,你今天這麼做了,明天就有人騎那些繡娘頭上,後天其他行業的手藝人頭上也會騎人。”

 楊添勝替陳鈞說話:“不至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