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語 作品

第458章 最大的讓步

  “不必了。”祈瑞拒絕,望著緊閉的房門,往日來觀星閣的一幕幕在他腦海中走馬觀花似的閃過;曾幾何時,那兩扇門他隨手就能推開,此刻卻成了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擋住了他們倆兄弟。

  祈瑞閉一閉眼,聲音嘶啞地道:“他不見我,我是不會走的。”

  觀言無奈地道:“大公子,您這在為難小人。”

  “你把這話如實告訴他。”說罷,祈瑞抿緊了唇,不準備再說話。

  觀言知道自己勸不動他,只得嘆息一聲,將手裡的傘遞了過去,“這傘您拿著擋擋雪,別給凍傷了身子。”

  面對他遞來的傘,祈瑞沒有看,更沒有伸手的意思,只是默默站著。

  觀言搖搖頭,招手喚來一名小廝,將傘遞給他,低聲叮囑了一句方才離開。

  他走後,那小廝拿傘站在祈瑞身邊,擋住頭頂的冬雪,勉強遮蔽些許陰寒。

  大雪簌簌飄落,無休無止,很快在地上積起一層薄雪,覆住祈瑞半個腳面,且還在不斷往上。

  “這賊老天……”這小廝縮著脖子小聲嘟囔,不時呵一下凍得通紅的手,他雖然穿了厚厚的棉衣,可在這冰天雪地裡依舊不夠看。

  小廝偷偷瞅著身旁臉龐凍得發青,卻始終一動不動的祈瑞,嘴唇動了動,猶豫良久,到底沒發出聲音來,只是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

  大公子的來意,他是知道的,這些日子,朱家犯事的消息,早就在侯府中傳遍了,朱家家主不日之內就要問斬,朱家一應家眷也都沒什麼好下場,不是充軍就是沒入教坊司。

  聽說為了這件事,夫人已經去侯爺那裡求過幾回了,又哭又鬧,始終都沒什麼用,想必大公子也是沒辦法了,才求到世子這裡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就在小廝感覺自己快要被凍成一根冰棍的時候,那兩扇硃紅雕花的門終於開了,一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

  看到這一幕,祈瑞暗沉的眸子微微一亮,似跳躍的燭火,一眨不眨的盯著緩步朝自己走來的人影。

  祈容深深看一眼整個腳背都沒入積雪中的祈瑞,抬腳走出屋簷,在“咯吱咯吱”的輕響中,他穿梭過風雪,來到祈瑞面前。

  他拂去祈瑞肩膀上的些許雪花,又將一直捧在手裡的暖爐塞到後者手中,溫言道:“天冷,大哥回去吧。”

  “你,你知道我的來,來意。”祈瑞唇齒因為寒冷不受控制的哆嗦,以至於短短七個字他斷了三次才說完整。

  祈容接過油紙傘,待小廝走遠後,方才淡淡道:“朱長河罪大惡極,陛下不會寬恕他的。”

  祈瑞聞言,連忙道:“只要你開口,陛下……陛下一定會網開一面。”

  聽到這話,祈容忽地笑了起來,薄唇勾起一道好看的弧度,但眼裡,殊無笑意,“我為什麼要為他求情?”

  “我……”祈瑞被堵的說不出話來,好一會兒才期期艾艾地道:“他始終是,是我舅舅。”

  “那又如何?”祈容反問。

  祈瑞目光復雜的看著近在咫尺的祈容,這是他頭一次看到後者這般咄咄逼人,寸步不讓,全無一慣以來的謙讓溫和。

  原來,恆越對於朱家的怨恨,已經到了這麼深的地步了嗎?

  沉默良久,祈瑞張嘴發出沙啞的聲音,“我知道舅舅做了許多錯事,但……”

  但是什麼,連祈瑞自己也說不出理由,只能有些僵硬的改口,“求,求求你。”

  祈容說話,只是抬眸望著不斷從陰沉天空飄落的鵝毛大雪。

  不知過了多久,他忽地道:“長兄。”

  聽到他叫自己,祈瑞黯淡的眸子猛的一亮,連忙頷首:“我在,你說。”

  “如果這次,失敗的是我,朱家藉著淮陽王得勢,成了朝堂新貴,你覺得,朱長河會因為你的哀求,放我一條生路嗎?”

  祈瑞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問,驚的手中暖爐險些捧不住摔在地上。書包閣

  待回過神來,他急忙道:“我絕不會讓舅舅殺你。”

  “我知道。”祈容頷首,沒有一絲猶豫。

  就在祈瑞欣慰於祈容的信任時,後者忽地問道:“但長兄以為,你能阻止的了朱長河嗎?”

  祈瑞張了張嘴,沒有聲音發出,因為他沮喪的發現,舅舅不可能聽他的話。

  哪怕他以最激烈的方式相逼,大概率也是舅舅表面放走祈容,實則派人半道截殺;

  不,不是大概率,而是一定。

  儘管祈瑞不想承認,但心裡清楚,舅舅雖然逢人三分笑,但性子極是果斷狠辣,否則這麼多年,也守不住朱家偌大的財富,甚至借朱氏搭上祈守章這個鎮南侯,令朱家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若不是這次被算計著站錯了隊,在朱長河的掌舵下,朱家憑藉著侯府與自身的財富,至少可保子孫三代富貴無虞。

  “長兄。”

  祈容的聲音將祈瑞的思緒拉了回來,沉默相視。

  祈容輕嘆一聲,徐徐道:“朱長河通賊叛國,罪犯欺君,若不誅殺,難以服眾。”頓一頓,他又道:“饒朱氏一命,讓她繼續待在侯府中,已經是我看在長兄與月兒面子上,最大的讓步了;我體恤長兄,也請長兄不要再為難於我。”

  到了這個時候,祈容已經不需要再虛偽的稱朱氏一聲“母親”。

  祈瑞從那雙眼睛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決絕與寒意。

  祈容這是在告訴自己,若再執著下去,恐怕倆人連兄弟都做不了了。

  而且,他心裡也清楚,在通敵叛國這件事情上,朱長河固然是罪魁禍首,但朱氏又能清白到哪裡去,恰恰相反,整件事情裡,都能看到朱氏推波助瀾的身影。

  這次朱家被清算,連那些沒成年的子嗣都沒逃過,男丁充軍,女子沒入教坊司,皆是命運悽慘,唯獨朱氏,彷彿被遺忘了一般,沒有受到任何牽連。

  不知內情的,以為是鎮南侯夫人的身份保住了她,但祈家上下清楚,祈守章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又哪有餘力保朱氏。

  真正在陛下面前保住她的是祈容,如今的鎮南侯府,也只有他有這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