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手術刀 作品

第86章 特典12-重遊(29w)

 “這裡是我從小長大的地方。”陸執說。 江耀環顧四周。 蔥蔥郁郁的大樹,華蓋如葉,在微風吹拂中搖曳出窸窸窣窣的碎響。綠草如茵,幾個孩子彎腰蹲在草坪裡,玩著不知名的遊戲。不遠處有長椅、秋幹,還有新式的社區健身器材。 幾座三層小樓樣式雖舊,外牆卻在不久前重新粉刷過,看上去也煥然一新。 江耀感覺手背暖暖的。他偏過頭,看到對方握著自己的手,微微用力。有點緊張的樣子。 “有點緊張。”陸執撓頭,“好多年沒回來了。” 不是陸執不想回來,實在是沒時間。 他們兩個作為s級執行者,每天奔波於各種任務。連睡覺吃飯的時間都不夠,何況來小時候成長的地方故地重遊? “走吧。”陸執說。江耀點點頭。 撫養陸執長大的,是一位姓鄭的阿姨。 “二十幾年前她可不是阿姨啊,要叫姐姐。”陸執在他耳邊輕聲說。江耀看著面前和藹可親、髮鬢銀白的女性,很乖地喊了一聲"姐姐"。 “你好哇。”鄭院長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皺紋微微皺起,愈顯溫柔。令人錯覺她下一句就要喊江耀小朋友,給他吃糖。 然而江耀外貌再年輕,看起來也超過十八歲了。 鄭院長沒有管他叫小朋友,而是轉頭笑盈盈地問陸執,“介紹一下呀?” “這是我的……嗯……” 江耀第一次在陸執臉上看到那種表情。 他的眼睛在一秒鐘之內眨了好多下,眼神也沒有直視對方。 他被烈日驕陽曬成蜜色的皮膚,微微泛出一點紅。從臉頰到耳後,繞上去到耳朵尖。他的聲音也有些低,"嗯"了一聲之後就支吾著沒有說下去。 和他平常的樣子不一樣。 江耀好奇地看著他。這副從未被見識過的模樣。感覺右手又被緊緊地握了一下。 "……別看。"陸執懊惱地扭過了頭,聲線低啞地像一塊軟糖融化在喉嚨裡。江耀覺得更有趣了,愈發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端詳他與平常不同的可愛模樣。 陸執臉上燒透了。 “……好的,我明白了。”鄭阿姨看看陸執,又看看江耀,疑惑之後再次溫柔地笑起來。 “我帶你們到處走走吧?你好些年回來了,這裡翻新過幾次,想必你也不大認得了。”鄭阿姨笑眯眯地望著兩人,隨手拿起桌上兩個梨子。“來,拿著吃呀。” 江耀和陸執,一人一個梨子,拿在手裡啃。 梨子是新鮮採摘的甜水梨,個大汁多,用清水洗乾淨了,一滴滴的水珠在陽光下亮閃江耀覺得那很好看,吃起來也很甜。他的嘴角一直帶著笑。 陸執牽著他的手,和他一起走在鄭院長身側。 看到他笑,陸執也在梨子上咬了一大口,笑道:“好吃吧?這梨子是我們後山種的。每年到了收穫的季節,我們大家會一起去採梨子,委託給菜市場去賣。好多人不知情,來看望我們的時候會買梨子過來。然後我們一看,這不是剛賣出去的麼……” “呵呵,人家也是好意。”鄭阿姨掩嘴笑著。 “是是,那時候很感恩。我還記得那時候……”陸執眼裡一片悠遠。 江耀手裡抓著半個淌甜汁的梨子,轉過頭來,目光黏在陸執身上。他覺得今天的陸執很不一樣。 他講不出來是怎麼不一樣,他只知道,如果不是在這裡,他看不到陸執那麼特別的模樣。他覺得陸執那樣的表情也不會再給別人看到的。所以他要好好看著,好好記著。 “啊,到了。這棵樹……”陸執在一棵大樹前站定腳步。 “還記得呀?小時候你老是爬到樹上,去採樹梢梢尖上那幾片嫩葉子。” 鄭院長笑呵呵地搖頭,“真是搞不懂你。明明嫩葉子哪裡都有,你非要採最上面、最危險的地方的。哄也哄了,罰也罰了,你就是不聽,一個沒看住你就又跟猴子似的躥上去了……你那時候才幾歲?五六歲呀!” “那我又沒摔過。”陸執哼哼,“我們爬樹能力可強了!後來在部隊裡訓練的時候我也……”“噢,你爬樹能力強,那你怎麼會被樹枝掛住褲子,像個開襠褲似的,整個人掛在樹上下不來?”鄭院長掩嘴含笑,“真是記憶猶新啊,你又是哭鼻子,又是不肯認錯。一臉的眼淚鼻涕還不肯讓人看,捂著臉邊哭邊喊,我沒錯~是褲子害我~我沒錯~" “咳咳……小孩子皮嘛。”陸執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他眼角的餘光注意到江耀也在笑,於是臉上又是一紅,頗為羞赧地朝鄭院長道,“好啦關即阿姨,別說我小時候的糗事了,要沒臉見人了。” 江耀感覺自己的手又被用力捏了捏。 然後耳旁傳來陸執壓低而匆忙的解釋: “那會兒才五六歲!五六歲懂什麼呀——你回去千萬別跟別人說啊!特別是徐妄!徐妄那小子……” 江耀笑彎了眼睛。把陸執難得一見的侷促模樣深深記在心裡。 一旁的鄭阿姨見狀,臉上雖仍笑著,眼底卻隱隱現出一絲疑惑,與擔憂。 江耀去和小朋友們一起玩了。 這裡流行一種打彈珠的遊戲。陸執本來還在擔心江耀怕生,無法融入他們,結果沒想到孩子們彈珠一逃出來,江耀看得眼睛都直了。 畢竟彈珠,透明又閃亮。的,好看! 江耀很快沉迷其中。蹲在地上和小朋友們打成一團。 “不可以用天賦哦。”陸執臨走前悄悄耳提面命,“再想贏都不可以!”“嗯!”江耀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陸執走開兩步,想了想,又折回來。 "你跟他們先借幾個。要是輸了就記在賬上,過兩天我們買一些回來還賬。" 江耀:“??”這居然還要記賬的嗎?! 江耀本來以為打彈珠就只是打,沒想到還涉及所有權轉移的。“那可不,不然打起來多沒勁啊。” 陸執有些來興致了,蹲在地上給江耀講起了具體的規則。 邊上其他小朋友們看著這個英俊威武的大哥哥蹲在一堆彈珠前面,頗有心得地講解規則,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大哥哥你去吧!我們不欺負他!” 小朋友們齊聲大笑,拍拍自己的胸.脯,保證道,“這幾顆彈珠我們送給他!給他當本錢!但是再輸就不行了哦!” 小朋友們倒是很講道義。 江耀好奇地看著孩子們,鴉羽似的睫毛緩緩眨著,似乎是聽懂了。於是他也咧開一個笑。 陸執撓頭,感覺根本不需要自己指手畫腳的。江耀跟他們相處得很好嘛! “嘖。” 陸執感到江耀此刻並不需要他,於是悻悻走了。 不禁開始思考,二十幾年前自己私藏的那幾顆大彈珠還在不在了。大彈珠好用,絕對打遍天下無敵手! ……就是,有點作弊。畢竟大引珠麼……大彈珠打小彈珠,就像大人大小孩…… 回到草坪旁的長椅上,陸執靠在椅背上,有些感慨地仰天長嘆。一旁又遞過來一個梨子。 “謝啦鄭姐。”陸執抓過梨子,一口咬下。汁水四溢,甜。 “他……” 鄭院長的眼神悠悠遠遠,落在小朋友之中那個不那麼小的朋友身上。 “你朋友,是不是……?”鄭院長露出個有些微妙的表情。“嗯。”陸執知道她指什麼,啃著梨子笑笑道,“自閉症。” 自閉症。 作為兒童福利院的院長,鄭阿姨清楚知道自閉症是怎麼回事。她見過太多,要麼生理殘疾,要麼心智不健全的孩子。自閉症也是一種。 這些年是少些了。早年有很多自閉症的孩子,被人當成"智障",或被遺棄,或被拐賣。總之經歷都不太好。 “你們這樣……會不會不太合適?”鄭院長儘可能委婉,但仍需堅定表達自己的立場,“他能理解你們之間的……關係嗎?” “他是個成年人。”陸執笑笑,一臉瞭然,“鄭姐,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我沒強迫過他,也沒哄騙,沒誘導。我畢竟是部隊裡出來的,這點道德感還是有的。鄭姐,我沒欺負過他。” “…”鄭院長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陸執的目光也變得悠遠。溫柔地遙望向江耀。 那邊平地上,幾個孩子正為江耀打出的洋珠而大呼小叫。不敢相信他第一次玩居然就玩得這麼好。 “你看,他很聰明的。”陸執望著江耀,明明在這麼遠的地方,他的眼神和語氣還是不由自主地變得溫柔, "他學東西很快, 也很懂事。獨立生活也完全沒有問題……他的病一直在好轉, 他也在試著從那個罩子裡走出來。” “可他畢竟……”鄭院長還是欲言又止。 “我知道。”陸執的目光仍然聚在江耀身上,彷彿一種自動調節焦距的鏡頭,他的眼睛自然而然地全注視著那個人,周圍的其他都被自動淡化了。 “他是有自閉症,可他也有感情。甚至,他的感情比一般人都純粹,都更強烈。”"我也曾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我想等他病情再好一些……雖然這個病據說沒有完全治癒的可能,但說不定他身上會發生奇蹟呢?或者,至少再好一些……至少讓他理解,愛到底是什麼。” “可是我忽然發覺,這個問題,其實我也答不上來。”“說起來挺不好意思的……” 陸執摸了摸鼻子,眼底又浮起一抹溫柔的羞赧。 "我可以自豪地說我是個退伍軍人,我是個經濟能力還算可以的成熟男人。但要說到談戀愛……其實我又比他會多少?” “在這件事情上,我跟他一樣都是白紙。我們都在學習。”“更何況,我們都……” 說到這裡,陸執忽然頓住了。 “你們都,什麼?”鄭院長好奇地追問。陸執遠遠地望著江耀,許久,長長吐出一口氣。 “我們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陸執淡淡地笑了笑,“或許會有什麼無法預見的意外,或許世界末日了呢?我不想到那時候再後悔,自己為什麼逃避,為什麼退縮。” "……"鄭院長沉默許久,笑了,"你倒是想的通透。" “那是,我糾結了好久呢。” 陸執頗有些羞赧,又有些自豪地——用那種很明顯在談戀愛的眼神,遠遠地望著江耀。 “我們在一起,其實已經好幾年啦。只是今天才鼓起勇氣來見家長,嘿嘿嘿。” 鄭院長再一次被他這種熱戀中傻乎乎的模樣都笑了。不過,都“好幾年”了,還保持著熱戀的狀態……應該也不壞? “那你爸那邊呢?”鄭院長很自然地問起這個。 “嗯,會帶他去的。”陸執撓頭,“不過可能還得再過段時間。今天來不及了。” 今天來不及了,他們的假期還剩一個小時。世界需要拯救,要等下次。 等下一次,帶江耀回去見他的養父。 ————陸執在七歲時被收養。當時因為陸執不肯離開孤兒院,所以還鬧出了好大一場風波。後來事情解釋清楚。七歲的小陸執意識到自己的魯莽,主動上門道歉。那個雖然主動道歉但表情卻還臭臭的小男孩,成為了這個軍人家庭新的一份子。 養父是駐地軍人,常年不在家。養母身體不好,幾年後便撒手人寰。 陸執在養父的影響下,入伍從軍,成為一名光榮的特種兵。這都是後話。 眼下,需要抓緊時間,回去執勤了。 陸執起身,向鄭院長道別。然後就走向不遠處的江耀。 ……江耀最終還是輸光了所有。 小朋友們看到陸執走過來,就得意洋洋地向他宣佈,江耀在這裡欠下了多麼巨大的一筆玻璃彈珠債務。 聽得陸執目瞪口呆。 “你居然被小朋友們欺負成這樣!”陸執震驚,“剛剛看你不是挺能打的麼!” “…”江耀臉上浮起一抹薄紅。 在得到陸執“下次一定還債”的許諾後,小朋友們歡呼著散開了。 陸執要帶他走了,江耀卻扯住他的袖子,指指大樹。 “陸執?”疑惑的語氣。 陸執:“?” 也用同樣疑惑的目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立刻明白了。 ……樹上,大概兩米多高的地方,刻著一個不太起眼的字。“直”。 一筆一劃,寫得努力又認真。 似乎在第一筆的時候就發現了這棵大樹樹皮堅韌,不是那麼好刻字的。但還是硬著頭皮刻了下來。 有種小學生式的天真與執著。 陸執:“……” 江耀見他一聲不吭,以為他沒有聽明白自己的意思,於是又嘗試著重複了一遍: “陸執?” 陸執聽明白了。 江耀的意思是,這是你刻的嗎? “是,沒想到這都被你發現了……”陸執咳了一聲,有些好奇,”你是怎麼知道的?” 陸執本來以為江耀會說,是一起打彈珠的小朋友們告訴他的,或者是他隨便猜的。沒想到江耀說:“回溯。” 江耀通過,看到了七歲的小陸執踮起腳,一筆一劃在大樹上刻字的場景。 陸執:“不是說好不能用天賦嘛?” 江耀臉上紅了一下:“我想看。”陸執:“想看什麼?”江耀:“你的小時候。” 陸執:“……” 江耀不知道想起什麼,鴉睫眨了一下,嘴角微微翹起。“好可愛。”他說。 陸執:“……”也臉紅了。 於是,花園另一頭的長椅邊,尚未走遠的關陽院長,就看到大樹底下,關係甚好的那一對。大的把小的抱起來,讓小的去夠大樹上的什麼東西。什麼東西? 鄭院長看不太清楚。可能是趴在樹皮上的知了? 長不大。 鄭院長笑著,搖頭走了。 那個字被刻在兩米多高的地方。江耀夠不到。 如果使用天賦,有無數種方法可以讓江耀夠到。但他沒有。陸執託著他的腰,把他舉高,讓他伸手就能夠到那個字。 為什麼是“直”呢? 因為七歲的小陸執,認字剛剛學到這個字。他覺得這個字,好多橫,好多豎,又粗又長,筆筆直。帥氣! 他對周圍的小朋友們宣佈:我以後要改名字,不要那個執,要這個直! 並且在小朋友們豔羨的目光中,踮起腳,伸長手,雄赳赳氣昂昂地在樹上刻下自己心儀的字。 ……幸好後來忘了這茬。只能說,真的,幸好忘了。 畢竟陸執…根本不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