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祿 作品

第49章 風姿韻骨

    祈福回宮當晚, 漆黑的天空漂浮著一層一層灰白色的濁雲,使天空看起來那樣低沉,又那樣苦厚。

    李嫻跪在慈寧宮外金磚, 以頭搶地,磕了上百個頭,額頭洇出一道觸目驚心的血傷, 彷彿被鈍刀挖開了頭骨一般,熱血與皮肉混為一堆, 滴答落下,殷紅的血滴上泛起詭異熱氣。

    她撕心裂肺的哀嚎聲驚走棲息在廡殿頂上的灰喜鵲:“不能嫁啊!綏之不能嫁與皇弟啊!他們是親舅甥啊!請太后開恩, 收回懿旨啊!”

    將昏死之時,身披錦緞棉氅的太后才在宮人的圍擁中緩步而出。

    不過, 她此時出來並不是為了她這個不成器的女兒,而是為了趕去南書房批閱奏摺罷了。

    路過李嫻時,她吐出四個字:“優柔寡斷,不識大體。”

    正欲再抬腿時,衣襬被人扯住:“誰都行……但不能是綏之啊……”

    她的原由還沒說完, 便被冷聲打斷:“只能是李綏之。”

    “江山在上,絕不可落入外戚之手。”太后眯了眯眼睛, 任凜冽寒風吹得袍衫獵獵作響,她亦巍然不動, “同姓不婚,姑表姐妹不可娶, 能娶的,就只有李綏之。”

    李嫻緊緊地抓著她, 苦苦哀求:“不……不可……”

    李嫻是先帝江山平定後, 太后生下來的大公主, 自幼便錦衣玉食,萬般寵愛,沒見過風浪,也未曾經歷過虎口奪食,性子是與太后完全相反的卑怯軟弱。

    “我留你一條賤命,是不想在立後大殿上讓李綏之不快,但你若執意如此,別怪我不念血親情分!”太后喝道,“鬆手!”

    李綏之聞訊從外殿趕來慈寧宮時,看見的便是太后抬腳,將母親的手踩在金磚上的一幕。

    她驚呼一聲,提裙跑來,跪在母親身邊:“還請皇祖母開恩!綏之一定奉命唯謹,還請不要責罰於額娘。”

    “李嫻,你雖然優柔寡斷。”太后緩緩抬起金足,目光從胸無大志的女兒身上,轉到這小外孫女臉上,眼神露出了一絲淺淺讚揚,“但你這個女兒,倒是個可塑之才。”

    說完,她起駕去了南書房。

    李綏之扶著李嫻起來,看著皇祖母威儀的儀仗,想到這幾日在宮中的所聽所學。

    自去年秋bbzl先帝薨,在這皇宮中,太后便將權利一手拿捏,位極天下,至高無上,連皇上,都不過是她手中的一枚虛設的棋子。

    怵惱太后之人,莫要說是公主,就算今日跪在這裡的是皇帝,也沒人敢上去攙扶。

    在慈寧宮外,洋洋數百宮人,面對這顫巍相扶的高位母女,皆視若無睹,無人靠近。

    這便是皇宮,冷血無情,初來這裡時,只覺得這裡皇宮遼闊,今日才知道,這裡遼闊到哀嚎都傳不透一面牆。

    悲愴之際,李綏之看見一襲玄色長袍的男人,在沉寂的噤聲中,與手下人談著笑,無需任何人通報,抬腳進了連母親都不能隨意進出的慈寧宮。

    扶起母親,她再想看他,便只見那人風姿韻骨的玄色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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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后大典沒有因為任何人的反對而有變動,當晚,年僅十五歲的小皇后照舊李綏之坐在鳳輿之上,簇擁下送進太極宮。

    紅燭搖曳,珠簾輕晃,在這個不知所措的夜晚,李綏之頭戴鳳冠,身著喜服,坐在她與皇帝舅舅的喜床上,聽了一夜外面皇上與李綏唸的好歡淫聲。

    在宮裡的這幾日,她見了太多稍有不慎就被各宮娘娘拉出去梟首的人,便把畢生所會的謹慎都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