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夭 作品

第 197 章 欲戴王冠(五)

    聶青在看到那群臉色青白,肢體僵硬的宮人們時,一切就都明白了,坊間流傳的容懷一夜之間殺死一百多名大臣,又將七千多名宮人趕盡殺絕的恐怖流言竟然是真的。



    不僅如此,容懷還把他們都做成了活死人。



    這些人的靈魂永遠被禁錮在這具軀體之內,不能張口不能發聲,□□卻被容懷所驅使。



    在容懷看來,一直以來他所聽見的,活人說的都是謊言,偌大宮廷被一重又一重的謊言所包裹。



    所以乾脆不再任用活人。



    “這些人活著的時候只會思考如何說謊,嘴裡吐出的都是謊話,既然這樣,他們的思維和他們的嘴巴都是毫無用處的,如今的模樣才更適合他們。”容懷坐在涼亭中的軟榻上乘涼,一邊詢問旁邊的聶青:“長恪覺得呢?”



    聶青抬頭看了一眼周圍妝容豔麗的宮婢,再厚的脂粉遮不住他們臉上的青白,所有人都是如出一轍的面無表情,毫無生氣有點滲人,他卻不覺得恐懼,只是覺得心疼。



    他剛回來的那一天,闖入內殿,容懷就用幻象重現了祭天那天的事情經過,聶青看在眼裡,心痛如絞,他的視線定格在容懷堆雪般的髮絲上,容慷那些人受到這樣慘烈的報復他覺得一點也不過分,至於那麼多無辜的宮人葬送了性命,再去糾結已經毫無意義。



    容懷受到背叛太多,甚至付出了難以承受的代價,他現在執拗得以為只有活死人永遠不會開口,也不會背叛他。



    聶青只為他轉變而感覺到揪心和痛苦。



    甚至他晚上夜不能寐,輾轉反側,甚至會想到如果當時他沒有拋下容懷前往邊疆,結局是不是就會完全不一樣。



    雪妃不會死。



    阿遠那些人也能活下來。



    或許至少能為他保留住這些人的屍骨。



    容懷走到今天這一步,聶青想,這也有他的責任。



    見聶青始終不開口,容懷揚起臉,玉白的雙腿逐漸屈起來,他支著下頷,歪了歪腦袋,輕聲問:“難道說,你也和趙宦官一樣認為我得了瘋病嗎?”



    趙宦官是這場浩大的宮變中僅存的活人,聶青也見過他,一個性情耿直,須白眉霜,頗具有風骨的三朝老人,他甚至如實的把祭天那天的場景記錄下來,說:“容懷犯上作亂,弒親逼位”,容懷看過之後,莞爾一笑,並沒有當一回事,甚至讓他繼續紀錄。



    “臣怎麼會這麼想?”聶青直視著他的眼睛,“您是這世間最善良的人……臣只是恨自己當年離開京城,沒能繼續留在陛下身邊。”



    “現在你有這個機會了,”容懷支著臉頰,慢條斯理地笑著說:“往後不會再有人把你趕到邊疆去,你可以一直在京城皇宮裡住下,留著下來,陪著我。”



    聶青面不改色地叩首:“臣遵旨。”



    就在這個時候,侍衛手中託著一卷加急的諜報呈上來:“陛下,西域蠻族再次舉兵,如今已經瀕臨邊境城下了!”



    西域蠻夷一向窮兵黷武,尤其喜歡等待時機,趁虛而入,現在想必也是看準了容懷剛剛登基,根基不穩,又聽說聶青回到了京城,這才撕毀條約再次發動兵變,聶青皺起眉頭,“這些人竟敢趁火打劫。”



    聽見蠻族這個詞,兒時的記憶再次湧上心頭,容懷腦海裡閃過染血的大殿,滿地頭骨,血腥味混合著烈酒味,他依稀還能記得那時耳邊響徹著的粗獷恐怖的笑聲,還有那雙抓在他腰上屈辱粗糙的手掌。



    一陣微風穿過長廊,在亭中徘徊,將潔白的珠簾吹得波瀾風起。



    這些場景歷歷在目,他握在扶手上的手掌微微收緊:“傳孤之令,即刻將宮裡侍衛組織起來,孤將親自掛帥出征。”



    侍衛木訥應下:“是。”



    容懷酌了一口清茶,“長恪,跟隨我去邊疆。我將重新譜寫琅國的歷史,而你會是琅國曆史最傳奇的一章。”



    聶青一愣,驟然抬起頭來,但他張了張嘴,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



    琅國新帝容懷親自掛帥出征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草原。蠻族首領聽聞這個消息,愣了愣,緊接著開懷飲酒,拍桌哈哈大笑:“容懷?我還記得這個名字,長得一副柔弱的好相貌,當年在殿上獻舞,可是很有天分呢!”



    在場的部落首領也都跟著大笑起來,摟著席上的女人親熱,有偏好南風的將領甚至垂涎三尺,“不知道那容懷現在出落成一副什麼樣的模樣?”



    “想起他那張柔軟的面孔,我還真是蠢蠢欲動,也不知道他面對咱們的鐵騎,會嚇得怎樣瑟瑟發抖。”



    ……



    聶青的副將眺望著不遠處的王帳,也在勸聶青,“陛下如今剛剛登基,前線刀劍無眼,陛下如果傷到哪裡那可如何是好?”



    “還有陛下從京城帶過來士兵,平時都是尸位素餐,和咱們這些在邊疆錘鍊的戰士截然不同,如何能夠作戰?”



    西行軍帳裡,副將急得團團轉。



    聶青沉默片刻,道:“明日開戰,我必定會衝鋒在前,陛下還望你多看照一二,至於陛下帶來的那支士兵……如果有任何不同尋常之處,你就當沒有看見。”



    副將疑惑地問:“不同尋常……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



    聶青卻沒有正面回應他,而是掀開帳簾走了出去。容懷身披輕薄的衣袍在駐紮的營地裡踱步,遠遠觀望著士兵們簇成一堆火堆,舉鍋造飯,稻米的香味很快就飄散出來,甚至還有人打到一隻獐子正在分食,氣氛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