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淵 作品

第42章 降溫

    “一百萬?”遲越重複了一遍,緩緩勾起唇角。

    指間的打火機在下一秒發出關蓋的脆響,他把這隻小巧的玩具收起來,不緊不慢地插著兜站起身,輕抬下巴,俯視著他:“你在做什麼夢?”

    咬字很清晰,帶著他慣常的輕飄飄的意味,聽在耳裡便“噌”地讓人冒火。

    敖飛建當然知道自己是獅子大開口,一百萬即便放在遲越頭上也是不可能的事,只是今天一定要找個由頭罷了。

    但遲越的態度太傲,都死到臨頭了還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敖飛建怒極反笑地咧開嘴,鬆開一旁擺件似的周靜美,重重踹了一腳面前的茶几。

    笨重的玻璃面板發出一聲悶響,上面反射著的藍紫色的倒影也隨之顫動了一下,但茶几的質量不錯,他這一腳沒有任何後續,甚至沒鬧出太大的動靜,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遲越不給面子地垂眼笑起來,便準備提步離開。

    但那群歪瓜裂棗盡職盡責地堵死了門,伸手攔住了他:“先別走啊遲哥,飛哥話還沒說完呢。”

    遲越抬手摸了摸脖子,活動了一下頸椎,轉過頭來。

    敖飛建發現他依舊是那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發狠地連連點頭,張嘴舔了舔後槽牙,看著他道:“好,你他媽的遲越夠有種,就是不知道你那個女人,叫什麼來著?溫降是吧,是不是也像你骨頭那麼硬?”

    遲越直到聽見溫降的名字,臉上的表情才出現了一絲變化,下頜危險地繃緊。

    但轉念想到自己來時的路上給萬叔發了信息,溫降當時就已經安全上車,猛地懸起的心又隨之放下不少。

    一旁的周靜美也抬了抬頭,但讓人意外的是,眼下提到溫降,她卻沒流露出太多情緒,很快把頭低迴去,撥動了一下裙子上快要脫線的亮片,一言不發。

    “我直說了吧,要麼給錢,要麼那個女的就別想安生上學了,”敖飛建看出遲越片刻的鬆動,就知道自己這根軟肋找對了,用留得很長的小指甲挖了挖耳朵,放到面前吹了口氣,道,“就算你再怎麼護著,也總有你看不住人的時候吧?像她那種小胳膊小腿,真落到我們這種人手裡,遭不住幾輪的,你自己想想。”

    “飛哥這話說的……”一旁的汪明聽他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也放下手裡的酒瓶,嬉皮笑臉地拱火,“不過遲哥,溫降那小騷x操起來應該很爽吧,連遲哥這麼見多識廣的人都在她身上收了心,咱們兄弟看著也眼饞啊……”

    敖飛建很得意有個人給他捧哏,等他的話音落畢,便衝遲越誇張地慫了一下肩,道:“嘖嘖嘖,遲哥,你都聽到了,這夥人發起瘋來,我可攔不住啊——”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最後那個“啊”字之後,緊跟著酒瓶碎裂的聲音,沒給那人一點反應的時間,出手又快又狠。

    刺耳的聲音響過後,玻璃渣四濺,落在茶几上噼裡啪啦作響,像冰雹。

    遲越在做這一切時,臉上的表情幾乎沒有起伏,只有眸光森寒,丟下手裡半截帶刺的啤酒瓶口,又俯身拎起一瓶,毫不猶豫地向敖飛建砸去。

    好在他雖然在怔愣中,身體的本能反應還是帶著他往左躲了躲,酒瓶只砸中他的肩膀,隨後反彈到身後的牆上,“砰”地炸開滿是發酵後的麥芽味的金色水花。

    他肩上的骨頭在兩秒後才傳來劇痛,與此同時,響起的是汪明撕心裂肺的叫喊聲,混雜在他滿頭的血和酒中。

    ……

    這還是遲越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跟人打架。

    只不過真的動起手來,他才發現這件事沒什麼難的,打架而已。

    抓住手裡一切能夠抓住的、用來傷人的工具,然後,不怕疼就行了。

    他和這群人比起來,好像更不怕疼一點。

    興許也有那瓶人頭馬的功勞,汪明一酒瓶下去就在地上慘烈地哀嚎起來,可惜沒人能分出神來照看他,最後捂著流血的頭在混亂中爬走了。

    剩下的十來個人,竟然沒幾個真的會打架的,甚至有剛撲過來就被地上浸著酒液的玻璃渣滑倒的。

    唯獨有一個是敖飛建的真兄弟,在他快要把他踩死在地上的時候,動手給了他一酒瓶。

    他這才知道裝滿酒的玻璃瓶沒那麼好砸碎,“咚”的一聲悶響,感覺不到疼痛,他就在陡然模糊的視線中失去平衡。

    直到他倒下,這群一早就準備好工具的年輕打手才重新恢復膽量,掏出書包裡裝著的鋼棍一擁而上。

    只可惜書包不夠長,買的是網上的三無便宜貨,那種一甩出來就收不回去的空心棍,並不能像頁面上宣傳的那樣把磚頭打碎,最多是打在骨頭上,聲音聽起來有些怪。

    遲越當時並不覺得疼,只覺得耳邊像掀起了一場海嘯,被襲來的動盪所淹沒。

    掌心裡溼漉漉的,他分不清是血還是酒,只是在身體反射性的痙攣中抓起一把玻璃碎末,在轉動的霓虹燈下,玻璃四散,在視線裡閃閃發光。

    然後扳倒最靠近他的人的腿,拽著他手裡的甩棍,撐著滿地的玻璃渣站起來。

    他的視線已經很模糊,起了一層霧,像中式恐怖遊戲的畫面,隔著豬肝紅色的毛玻璃望著面前的人,都只有一綹一綹深色的輪廓,像鬼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