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君折枝 作品

第77章 第77章

    顧姣想了想,感覺以現在的情況,她應該不會想見他們了,便說,“她肯見我們再說吧。”沒再提這件事,她問趙長璟,“四叔,我們現在去哪?”

    趙長璟知她不願多談,便也未再說此事,只道:“之前陳洵在城內置辦了宅子,不大,但夠我們住一陣子了,他們現在就在那邊,我讓曹書帶你先去跟他們匯合。”

    “那你呢?”

    顧姣目光移到他的手上,看著他手裡緊握的那本賬冊,下意識握緊他的手,“四叔,”她仰著頭,輕聲喊他,“你要去辦你的事情了嗎?”

    “嗯。”

    趙長璟看著她說,“我懷疑他還在開封。”

    顧姣蹙眉,“那個人到底是誰?”她能感覺到四叔和他很熟的樣子。

    這一次趙長璟很長時間都沒說話,久到顧姣都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才聽到他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字,“寧王。”

    *

    寧王宗炎躺在藤椅上。

    他跟當今天子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比天子小兩歲,與宗裕的溫潤內斂不同,宗炎更像仙逝的孝賢太后,如出一轍的貌美五官顯盡上蒼的偏愛,就連眼睛都生得一樣。

    只是孝賢太后的桃花眼生得勾人,輕輕一笑就能勾得人前赴後繼為她賣命。

    而宗炎的這雙桃花眼混雜了孩子的乾淨純粹,他可憐巴巴望著人的時候,讓人很難不對他心軟,然後心甘情願向他奉上一切。

    在這一點上,這對母子一樣厲害,他們總能輕而易舉地擁有自己的信徒,引得別人為他們賣命。

    “宋吉卿還沒回來?”宗炎閉著眼睛躺在藤椅上。

    藤椅輕輕搖晃,而他身子肆意舒展著,明明是客人,倒比主人還要自在。

    身邊青衣小廝恭聲回答,“還沒。”

    宗炎嘖一聲,沒再說話,繼續閉著眼睛假寐著,“等他回來讓他過來一趟,這麼久了,他居然還沒查到趙長璟的蹤跡,簡直比褚暉那個蠢貨還要廢物。”

    他此刻的惡劣和在宋吉卿面前時的乖覺截然不同,但青衣小廝卻早已習慣了,他又恭敬地應了一聲。

    被宗炎議論著的宋吉卿是如今開封府的布政司。

    月亮都已經躲到雲層裡睡覺了,他才得以走下官轎。

    宋吉卿這幾日事務繁多。

    死了一個知府,對開封城而言並不是一件小事,尤其何丞錫還深得民心。

    這兩日開封城鬧得沸沸揚揚,全都在議論何丞錫的死,他們都擔心下一任知府不會像何丞錫那樣體恤民情為民辦事,所以一個個也不管有的沒的全都扎堆鬧著,其實也不是為何丞錫,而是為他們自己,他們以為鬧一場就能再擁有一個替他們辦事的好官,而何丞錫屬下的那些通判、知州又一個個都是沒什麼本事的廢物,管不住外頭的百姓,事情鬧到他這邊難免讓他有些煩躁。

    京城那邊也已經發信告知了。

    會面臨什麼樣的事,他也已經猜到了,就算他們沒法在何丞錫的死上做文章,但送幾個監察御史過來是肯定的,畢竟何丞錫這次是給宮裡那位辦事,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他的死不會那麼簡單。

    恐怕以後在開封的日子不會像以前那麼好過了。

    還有褚暉那個蠢貨。

    前陣子為了賬本的事跟他大鬧一場,如今雖然解決了,但兩人之間本就不怎麼牢固的關係更加岌岌可危了,他倒是跟主子提議過把他解決了,褚暉這人不可靠,他擔心之後褚暉會背叛主子。

    可主子不同意,他也只能作罷。

    各種事堆在一起,他已焦頭爛額,還得擔心內閣的那位不知何時“造訪”開封。

    好在那賬本已經拿回來了,要不然……

    想到這。

    宋吉卿臉色又有些難看。

    他怎麼也沒想到跟隨自己多年的副使早起異心,把這些年他跟別人的金錢往來全都另寫了賬冊留了證據,又跟何丞錫勾結上……要不是主子寫信過來讓他提防,恐怕他至今還被瞞在鼓裡!

    現在知曉這件事的兩個人都已經死了,賬本也已經拿回來了,宋吉卿總算鬆了口氣,這事要是辦砸了,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和主子交待。

    “大人回來了。”

    門房下人見他回來忙躬身問安。

    宋吉卿淡淡嗯了一聲,沒停步,而是一路往裡走,走到一處的時候,他碰到他的心腹方瑞,看到他,宋吉卿立刻皺了眉,“你怎麼在這?不是讓你守著主子聽憑他的吩咐嗎?”

    想到什麼,他忽然變得緊張起來,“主子沒事吧?”

    方瑞忙答,“貴人沒事,是貴人有事找您,讓屬下在這候著您。”

    宋吉卿鬆了口氣,“知道了。”

    他原本也是想去找他的,這會便繼續沿著小道往東院那邊走,路上隨口問起方瑞,“府裡今日如何?”

    “還是和以前一樣,不過,”方瑞頓了下才又說,“今日西院那位回來的時候臉色有些不大對勁,還告了假,屬下聽說是城門口那邊鬧出了一點事,他碰見開平衛的那些將士了。”

    “開平衛?”

    宋吉卿腳步一頓,擰著眉,扭頭問他,“顧雲霆的人?”

    方瑞點頭,“是,同行的還有顧家那位嫡小姐,估計是路過此地來遊玩的,您也知道開平衛的那些人一向看陳撫安不爽,跟他碰上難免要爭執幾句。”

    “沒用的廢物,仗著我爹都爬到這個位置了還治不了那些兵痞子。”

    宋吉卿一向看不上陳撫安,可偏偏他那越老越昏聵的爹十分寵愛陳家女,尤其是前幾年給他生了個弟弟,讓他覺得雄風大振,更是把那個女人捧上天,要不是礙著規矩又怕他,估計能直接把那個女人抬為正室。

    早些年那女人吹枕頭風把陳撫安從開平衛弄了過來,這幾年又求著他爹把人弄到城防營當了個守將,後來聽說那個女人把陳撫安也送到了他爹的床上,他心中厭惡不已,但他平日實在懶得理會西院的事,只要不鬧過頭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屬下聽說顧家那行人是進了何府,您看要不要進去打探下?”

    “他們怎麼進的何府?”宋吉卿又皺了眉。

    等方瑞說了顧家和那位何夫人的關係,他想了下還是說道:“讓何府外面的人繼續守著,先別打草驚蛇,蔣家這幾年在朝中還有些勢力,萬不得已不要跟蔣道歌直接對上,這個女人不簡單,要讓她知道她丈夫的死跟我們有關,恐怕不會輕易罷手,如今主子還在開封,別生事端。”

    他吩咐完又交待,“城門口那邊再多放些人,趙長璟和他的那些人武功都不低。”

    如今進城門都得仔細檢查,他倒是不擔心進城的顧家一行人,他更擔心的是趙長璟不走尋常路,趙長璟和他的那些屬下可不是廢物,直接翻城牆蒙過他們的眼睛也不是不可能。

    方瑞得了吩咐應聲去辦事。

    宋吉卿則繼續往前走,待走到一處院落,看裡頭還點著燈,他神色正了正,抻了抻衣襬才進去。

    門前有兩個黑衣帶刀侍衛守著,看到宋吉卿便往裡面遞了話,很快,房門被打開,一個青衣小廝垂手而立,“殿下請大人進去。”

    宋吉卿朝人一頜首,態度顯然要客氣許多。

    等小廝退下,他方才抬腳進去,屋中點著上好的沉玉香,氣味幽遠又帶著一股子淡淡的甜香,宋吉卿從前不喜歡這樣的味道,然裡面這位主子一貫喜歡這些,他聞多了也就適應了。

    “明風來了。”

    輕快的聲音在屏風後頭響起,讓人一聽就心情舒暢。

    宋吉卿在外一向冷硬慣了的面色稍緩,他一面應,一面轉過屏風往裡走。

    有個年輕的緋衣男人躺在藤椅上,他手裡握著一卷書,卻未看,而是直接覆在臉上,這會一隻修長如玉的手隨意搭在書卷上,另一隻則閒閒搭在扶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敲著,像是在給嘴裡哼著的曲打著拍子。

    宋吉卿緊繃了一天的心在這一刻徹底鬆懈下來。

    看到原本蓋在他身上的薄緞掉在了地上,他上前躬身撿起,才要替人蓋上就見年輕男人移開臉上的書,笑盈盈望著他。

    那是一雙十分乾淨純粹的眼睛,像個不諳世事的孩童。

    可宋吉卿知道這一切都是假象,就算是孩子,眼前這個男人也是個惡劣的頑童,他就像是天生的壞種,最知道怎麼利用人心和人性,驅策他人為他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