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渚眠 作品

第93章 第 93 章



 林容駐步,伸手挑開陸慎的衣衫,見他左肩肩頭,有一三寸長的傷口,已縫合包紮好,只方才林容甩開手,那傷口也裂開來,全然沁溼裡衣。


 陸慎見她立在那裡,微微蹙眉,雖一臉不耐煩,卻眼睛盯著肩上的傷口,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到底是有了半步臺階可下,道:“肩膀上的本是舊傷,只近年來那傷疤漸漸又長了一點肉瘤來。方才,張老先生請我去說話,略一把脈便瞧出這一病症來。張老先生乃江東名醫,猶擅外傷,當即取下隨身的柳葉刀,替我割了,收拾好傷口。”


 林容一面聽,臉色便越發不耐煩,末了輕斥道:“胡鬧!”


 這句胡鬧,在林容說來,自然說的是張老先生,自持經驗良多,時常在外面替人開刀。不該隨意開刀是一條,即便要開刀,也要綜合評估,大夫喝了酒,病人也喝了酒,在酒桌上就動起刀子來,像什麼樣子,哪有這樣辦事的?


 可叫陸慎聽來,這聲胡鬧自然說的是自己,與其說的斥責,不如說是嗔怪,生生叫他聽出了一分親近之情來,頓時喔了一聲。


 見他不明不白的喔一聲,林容奇怪地覷了一眼,一面俯身揭那沾滿血的紗布,一面沒好氣道:“你酒喝多了,腦子也昏掉了?”


 兩人昨夜話趕話,一個不想搭理,一個心懷憤懣,又是不歡而散。陸慎枯坐了一夜,終是不得不承認,倘論情份而言,自己在她那裡,是半點分量都沒有。倘若沒有阿昭,連心平氣和地說話都難以辦到。又不免自鄙,拿捏人心,本就是帝王心術,為什麼一見著她,偏說出那麼些令人可笑的話來。


 四年前,他盛怒之下,可以休妻驅逐。四年後,他到底是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倘若一味來硬的,只會叫她一生鬱鬱不平,怨恨自己;倘若一味來軟的,只會順她的意,叫她呆在這小村子裡,永不回洛陽去。要恩威並舉、軟硬兼施,才會有那麼一絲希望可言的。


 昨夜想了一夜,雖打定主意要暫時服小作低些,只他到底唯吾獨尊慣了,自洛陽登基,威信日重,並不大習慣,一時陸慎只默不作聲。


 張老先生頗好酒,飲酒便誤事,那傷口縫合得不好,增生的肉芽組織也並沒有切乾淨,林容瞧了便生氣,只也並沒有打算管,拿起旁邊銅盆裡的巾子擦了擦手:“你不是帶了太醫來麼,出去叫他重新給你縫合一下。”說著便要撫帳往裡間去。


 陸慎忽道:“我明日就要走了,啟程去江州。江州私吞太平、鎮江、江州等地的賦稅、秋糧,本應繳納五百二十七萬石,蓋因江州乃……守孝期間因而減免至四百萬,去年江州刺史只上繳了二百萬石。我派了戶部的郭淮中去查,誰知他不過三日便病重了。”


 林容聽出他的意思來,立在那裡,靜待他的後話。


 陸慎卻不再開口,坐在那裡,從旁邊棋盒裡取出一粒白子,閒閒地敲著,不疾不徐。


 那棋子一下一下,彷彿按在林容心上,他快她的心就快,他慢她的心就慢,不過片刻,林容便忍受不住,回首問道:“你要把阿昭帶走?”


 陸慎笑一聲,把那棋子丟在棋盒中,緩緩道:“阿昭的病還沒好,倘跟著我奔波,不知何時才能痊癒。我可以把她留在你這兒,等我料理完江州的事,再來接她。”


 說著他微微頷首,示意林容近前來:“只是我成全你,你也要成全我一回才行。”